顾昀一抬头便对上了长庚的眼睛,两人的目光一触即分,他已经看见长庚眼睛里千言万语难以描述其一的风起云涌。
随即顾昀旁若无人地上前见礼,宠辱不惊的模样仿佛他不是从天牢来的,而是刚在侯府睡了个懒觉。
李丰立刻宣布散朝,将吵架的嘴炮和饭桶们一起赶了出去,只留了顾昀、长庚和一干将领连夜商讨整顿京城防务。
在家反省的奉函公不得不再次出山,整个灵枢院里灯火通明,加班加点地整理京城现存战备。
整整一天一宿,直到又过了一个四更天,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熬黑了眼圈的李丰才放他们回去。
临走,李丰单独叫住了顾昀。
大殿内,左右皆被屏退,只有一君一臣面面相觑,李丰沉默了好久,直到宫灯感觉到阳光,自己跳灭了,“咔哒”一声,李丰才回过神来,神色复杂地看了顾昀一眼,含混地说道:“……委屈皇叔了。”
顾昀一肚子已经念叨熟了的场面话,不用过脑子就能脱口而出。
什么“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死于社稷谈何委屈”之类的鬼话已经严丝合缝地串联在了他的油嘴滑舌之下。
可是突然间,他的舌头仿佛涩住了,努力了几次都说不出来,只好对隆安皇帝笑了一下。
笑容说不出的僵硬,显得有点尴尬。
两人一时间实在无话好说,李丰叹了口气,挥挥手。
顾昀低眉敛目,告退离去。
☆、第59章 迎战
顾昀走出大殿的时候,眼有点花,他不动声色地站定喘了几口气,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身上区区几十斤的轻甲这么压人。
人在危急情况下的潜力大概是无穷的,顾昀顶着平时有针有床尚且难忍的头疼,在金殿中足足忙了一天一宿,居然也没觉得怎么样就过去了。不过这会一走出来,他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虚脱了,衣服几乎都黏在了身上,给带着晨露的小风一吹,他先头重脚轻的打了个寒噤。
方才天上还有一丝日头,这会转眼便被乌云遮了回去,晨光熹微。
长庚在门口等他,背对着层层叠叠如仙宫的金殿,雁北王那朝服的衣袂翻飞,他正远远地凝望着起鸢楼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
听见脚步声,长庚才回过头来,瞥了一眼顾昀的脸色,皱眉道:“马车等在外面,你稍稍休息一下。”
顾昀心神俱疲,胡乱应了一声。
长庚:“那位留你说了什么?”
顾昀木然道:“闲话……废话。”
长庚看出他没力气多言语,便安静地不再开口,一路回到了侯府。
一早晨无数道令箭发下去,六部地方都要跟着动,他们都知道,这可能是仅剩的休整时间了。
顾昀才一进屋,膝盖就软了,踉跄着将自己往榻上一摔。
他身上甲胄未卸,这么“咣当”一声砸下去,半个身子都是麻的,整个房顶都在他眼前乱转,顾昀有种自己再也爬不起来了的错觉。
长庚伸手扣住他的脉门,那双方才还冰冷的手这会烫得吓人,好像刚从火盆里捞出来的:“义父,你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自己知道吗?”
顾昀低吟一声,骨头缝里在往外冒酸水,眼皮重得抬不起来,吃力地问道:“我那位小兄弟还健在吗?”
长庚:“……谁?”
跟在后面的霍郸忙答应一声,从怀中拎出那活蹦乱跳的小灰耗子:“大帅,活得好着呢。”
“那我也没事,”顾昀病恹恹地说道,撑着自己爬了起来,任一圈人七手八脚地将他身上盔甲卸下来,身上稍微松快一点,他胡乱将脸上汗湿的发丝蹭掉,“不是着凉就是上火,吃副药发点汗就过去了。”
霍郸没头没脑地站在一边,不知道自家侯爷怎么又跟个灰毛土耗子同生共死起来了,长庚却听明白了,目光微微闪了闪,将顾昀按在榻上不让他乱动:“都交给我吧。”
他示意霍郸先退下,自己动手扒顾昀那一身能拧出水来的衣服,顾昀身上软绵绵的,一睁眼头就晕,只好合上眼歪在一边任他摆弄,气息略微有点急促,看起来莫名多了几分孱弱。
外衣与中衣一除去,长庚的手不禁哆嗦了一下。
顾昀那一层薄薄的里衣被汗浸透了,几乎就是一层蒜皮,什么都遮不住,胸口与腰线全都露得欲盖弥彰,不知为什么,长庚觉得这比上次顾昀当着他的面直接跳进温泉里还要命。
长庚一时间心跳如雷,无论如何也不敢再脱下去了,只好先将一床被子拽过来,囫囵个地裹在顾昀身上,翻出一身干净衣服放在旁边,带着点恳求低声道:“义父,剩下的你自己换好吗?”
顾昀成年以后便不太生病,偶尔来一次,显得格外严重,烧得他七窍生烟,耳鸣不止,闻言有气无力地冲长庚挥挥手,抱怨道:“什么时候了,可真有你的……”
长庚眼观鼻鼻观口地站在一边,顾昀被他局促得自己也跟着不自在起来,两人相顾无言片刻,长庚尴尬道:“我去给你煎药。”
他转身出去了,总算让两个人都略微松了口气。
顾昀躺了一会,思绪很快被高烧搅成了一锅粥,乱七八糟什么都往里涌,一会想:“长庚这小子到底怎么办?”
一会又想:“玄铁营退守嘉峪关,折损的兄弟们都没有人给收尸,哪怕拿张马革裹回来呢。”
想着想着,他心里便觉得漏了个窟窿,什么凄风苦雨都往里钻,来路上被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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