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司空府之时,司空大人还特意将他叫过去叮嘱一番,令他有些受宠若惊。虽说他也是在天子身边呆过的,可是这与成为司空府底下的小喽啰,都没被顶头上司临幸过,临走时来一番亲切恳谈的酸爽感觉肯定不一样的。
司空大人在司空府里也只是一间不大的屋子,光线还不怎么充足,那天是临点卯离府的时候了。第五伦年纪都五十好几了,头发花白,胡子花白,映着窗子外面照进来的夕阳,整个面容还是十分和蔼的。
“上次你们从武陵郡考察回来写的奏折,我是认真看过的。你小小年纪,便看出了武陵蛮叛与水利工事和农田收成的关系,大有前途。当初你在尚书台、天子跟前提到粮价与钱币,还有流民的看法时,便觉得你小子见识不凡。后来出了哀牢之事,天子欲将你调离尚书台避避风头,我还是在天子跟前亲自将你要过来的。你在我这是呆不长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便走了。这近两年来,你也做得很不错,以后有啥为难之处,尽可以来找我这个糟老头。”
楚归心里满是诧异,他来这许久,这司空大人也没曾理过他,而且他只是水利曹下面的小喽啰,不理他也是正常的。只是没想到当初却是司空大人亲自将他要过来的。不得不说,听到这番话,楚归心中还是颇为感念的。
如今他到廷尉府去后,上头便只有中二千石的廷尉正和一千石的廷尉左右监,初去时廷尉府的一干同僚便与他接了风。
转眼他在廷尉府便一月有余。诏狱主要掌管官吏贵族重罪之事,事情并不算多,而且上下正常运转,重大的也有郭躬帮他决策,这一个月楚归也主要是翻习翻习近来的案卷,回去再熟读相关律令。好在原来在书院里,他小爹教书时,律令一块,也曾大体教过,倒不至于一头雾水。在太学和辟雍学堂里他便没学过了。
他在廷尉府有自己单独的房间办公,虽说不大,书架摆的卷宗书籍之类就占了近三分之一,一开门便灰尘扑簌的,但和他在水利曹比还是好了很多,而且也比较方便。
近来他让郭躬派人将诏狱近来重要的案卷都搬来与他看,如今已看了将近大半。这日和往常无差,按时点卯,泡壶茶后,就着日光继续看案卷。没料,其中夹杂着一本不太一样的。
楚归心里奇怪,带着好奇抽出来,只见这案卷明显年月要久了很多,封皮都泛黄了,封口处压着绝密的红色泥章,压印也暗了些,案卷也泛了旧,少说也是好几年前的了。
但那封印明显就是动过的样子,如今也未封好。一时间,楚归只觉肾上腺素分泌过度,血往上涌,直想打开来看。他想着自己如今已是廷尉左平,管诏狱事,这诏狱的陈年案卷他看一下,应该是不要紧的。可模糊中,他又觉得好像看了也并不是啥好事。好奇害死猫,有时候只是单纯的好奇,人便忍不住打开潘多拉的盒子。
楚归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案卷,尽量不在封口留下啥明显的痕迹。才第一页的扉页,看到那几个字,他便像被捏紧了心脏般。只见右起第一列小字写着永平五年,中间一列大写的字写着窦氏坐赂案,左下一列写着封卷时间,盖了诏狱的章。
楚归手指有些微微发抖地继续往下翻,案件并不复杂,案卷也不厚,只是交待了事情始末,包括罪犯供述、画押还有证人证言,其中涉及的便是窦穆、窦勋、窦宣。窦穆则是窦宪祖父,窦勋则是窦宪父亲,窦宣的窦勋之弟,窦宪叔叔。那画押之上还有血迹,签字也有些潦倒,楚归一想到这便是窦宪祖父父亲还有叔叔的字迹,便一阵一阵止不住的心惊。
案卷上将案件始末都交待的比较清楚。窦穆以封地在扬州庐江郡安丰,欲广结姻戚,矫阴太后诏,令六安侯刘盱去休妻,将女儿嫁给他。永平五年,六安侯被休掉的妻子家上书直达天听,明帝大怒,罢免了窦穆及一众窦氏子弟官职,其中包括窦固。等到窦融在这年死后,明帝以窦穆失德,派谒者韩纡监视窦家。
韩纡上奏明帝,称从窦穆父子对天子多有怨言,明帝便将窦穆及家属遣还平陵,只因窦勋妻沘阳公主身份,留了窦勋一家在京。窦穆归平陵后,因贿赂小吏,与子窦宣俱下平陵狱,窦勋也关在了洛阳狱。父子三人俱死狱中。
案情虽然简单,但寥寥数语,所掩盖内情,令人心惊。这一大串,所做最严重的应该便数矫阴太后诏了,但六安侯刘旴身为宗亲,身份也算显贵,为何不会确认一下太后诏令的真伪。即使属实,林林总总加起来,窦家父子三人也罪不至死,却最终是因贿赂小吏之事俱下狱中并身死。
窦穆年纪大了也还好说,窦勋和窦宣却是身强力壮,窦家即使已不被天子所喜,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若无授意,怎么可能轻易死在狱中。三条性命,死得却不明不白。
窦家之案令楚归感到心惊,但这案卷为何无缘无故夹杂其中,也十分蹊跷。
楚归平复心绪后,找郭躬问道这案卷是何人与他找来?
郭躬未经手此事,只道是给案卷室的小宋说后,小宋给他送来的。
楚归未多说,自己直接去案卷室找了小宋。小宋是个三十来岁的男的,相貌平平,听到楚归问话也不明就里,只老实道,“郭大人与小的吩咐说大人要看近来重大的案卷,恰这里有些是许大人才看过的,小的还没来得及收拾,便直接送到大人房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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