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连战死沙场,最末等小兵的尸体都会亲手拖回,不让其曝尸荒野的列老将军,舍下他们……亲手舍下了他们……
心,动摇。
列家军所以骁勇善战、所以无畏无惧,是因为他们深信前方骑乘马背上,那巍峨的身影,会带著他们活著回家。对此,列家军上上下下无人质疑,也所以,造就出今日的列家军。因为他们知道,即使他们已死、即使已成了断肢残躯、即使这浊浊世道已将他们舍下,但唯独他们的将军,绝对不会将他们抛下。
军心,溃散。
被舍下的,心寒,寒胜天空降下的冷雨。
於是有人卸了身上的盔甲、扔去手中的剑戟,不顾逃兵唯有一死的峻法严令,逃了。
他们逃不开这世间,难到还逃不开遭到背弃的凄惨吗?
逃兵的状况越演越烈,甚至演变成每到一处歇脚地,再次拔营前行时,就会少上一批的士兵。
这天,离夷东之战,只剩二日。
仅存,一日之粮……
t* * *
壤埔
壤埔,夷东四郡位处南之地,也是两境交界之地。
後世史册上,对於夷东一战,仅草草记上了一笔──
『上兴战火,发兵夷东,列辰为将。战三日,溃败。』
口传野史,对於夷东一战,却说的多了。
说这一战敌我悬殊,列辰出兵时的三万之军,沿道上逃的逃死的死,真正活著到战场上的其实不足一万。而这不足一万的兵,还是饿了几天的兵。
夷东王面对这如同残兵的军队,发了五万人将其惨烈歼灭,连战俘也没兴致收下,就像狩猎似将列辰的军队四面包夹,残虐地杀死每一个敌人,就连倒下断气的也没放过,砍首断肢,一个活口也没放过。
大雨,依旧。
战场上,大块大块的残躯浸泡在和了血的水中,腥臭发烂,食腐的乌鸦数里外就嗅到了血的腥味,成群万千地飞来,扑天盖地犹如黑色的妖魔,以肉为食、以血为饮,循著天地教育他们的法则,用其他生物的死亡延续其族群的生存。
野史的末尾,匆匆载了一笔,提及逃兵的文字间带著疑惑,数万逃兵之相史上从未有过,为一疑;逃走的人数量甚多,却无人知其下落,其二疑;逃走兵员无一人回归故里,三疑。
然而野史毕竟是野史,口耳相传下谅谁也不敢保证自己听到的是毫无错误的,况且这些疑问也不是没个解释,逃兵毕竟是死罪,倘若回归故里也难逃被官府捉提的命运,不如寻觅隐密山林躲个十年二十年,等风波平静後再重出人世。
这个解释,没有根据,然而在那个紊乱无德的世局中,又有什麽是有根据的?君王根据了什麽贬谪太子?根据了什麽刺死流放无权的儿子?又是根据了什麽让一名追随效忠,为其立下赫赫战功并保他江山稳固的大将军,打那一场必死的夷东之战?
民怨,在帝王看不见的地方,星火般点点凝聚。
人民如草芥,朝廷忙著争斗权势,从来不把随手可捏死的老百姓看在眼里,纵使地方官员呈报各地乱象骤升,却被视作无稽乱语,鼻间一哼,道一句「蛮民能有什麽作为?」。
却不知载舟覆舟的都是水,可在翻覆船只前,谁又相信平静的水也能夺人性命?更不知,那翻舟的水,无波无纹的水面下,隐著一只睿智沉稳的兽,它在等,等一个时机,一个能让它惊天动地的时机。
【番外──惧内】
【番外──惧内】
「李、大、虎!你有种再给老娘说一次试试!」
河东狮吼,吼得旁边的几人耳膜抽痛。
列丹毓笑著摇头,抱臂观战,一点也没有要帮手下大将解围的念头。旁边的士兵们也都把这熟悉的一幕当戏在看,甚至有意无意地在李大虎被老婆追著打的时候,「不小心」挡在他前面。
面对毫无义气的的同袍,李大虎边跑边恶狠狠地瞪著众人,脚步却奇妙地失了平素的水准,失了军中飞腿的速度,像是刻意让自己跑不快似地,被夫人当著同袍们的面追著跑。
妇人停下脚,直喘著气,挥著杆面棍冲著丈夫一吼:「再跑就甭给老娘回来。」
这一吼不得了,吼得还在跑的李大虎登时惨叫一声,乖乖停下脚步。
「过来!」
「呜呜……夫人……我下次不敢了……」李大虎拉著自己的耳朵,也不怕在兄弟面前丢脸,乖乖地走回夫人面前讨好陪罪。
「哼!」妇人哼了声,摊开手掌喝道:「把东西给老娘交出来。」
「呜……」李大虎乖得跟猫似,把藏在腰间的几锭碎银交到夫人手中。
「看你下次还敢不敢私藏。」
「呜呜呜,不敢了不敢了,我不敢了。」
妇人扭头走向列丹颺,一反方才泼妇的样子,恭敬弯腰,将那几锭从丈夫手中讨回的碎银递了过去。
「大公子,这是民妇的一点心意,虽然不多,还请大公子用这些银子帮士兵们添菜加衣。」
李大虎垂著耳朵,斜著眼睛偷偷瞅著他的夫人,有点委屈地开口:「我……我想帮你买些水粉胭脂……你上次涂著……好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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