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徽略有些动容,想起自己曾经的、如今的抉择。他当然无数次叩问过自己,重活一世,究竟想要什么。然而他得到的太多,唯恐失去的太多,故而不得不做出选择。人心素来难以餍足,当然不能无止境地满足所有想望,必定需要有所取舍。
“见了生老病死之后,我便时时问自己,究竟想过什么样的日子。而后,我发现,与成婚相比,我更愿意结庐独居,为亡故的长辈们抄经超度。”杜娘子轻声道,“我的性情略有些冷淡,内心也太过狭小。我更愿意陪伴娘家的长辈,而非花费漫长的时光,将不知面目性情的夫家人渐渐纳入心中维护。”
“……”一时之间,李徽竟有些无言以对。人各有志,他自是无法评述杜娘子的选择是对是错。毕竟,她并非一时情急做出这样的决定,而是经过深思熟虑。只不过,他仍有些怀疑,她是一位被家人千娇百宠的小娘子,往后是否能受得住无边无际的孤寂罢了。待关怀她的长辈逐渐过世,兄嫂又忙于家中事务,谁还能顾得上她呢?
“大王或许觉得,我不过是个不知世事之人,所以才会如此天真罢。”杜娘子仿佛看穿了他的疑虑,又道,“杜家并非没有出家之女,亦有家观与家庵。我以前便时常陪着长辈去家观与家庵中做道场,时不时便会小住上数个月,知道她们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你觉得,那样才自在?”李徽深深地打量着眼前的小娘子,有些怅然,亦有些释然。可惜他们相见太晚、相识太晚,可惜他们志不同道不合,有缘无份,不然,或许他确实能得到一位举案齐眉的好妻子。
“身不自在,心却自在。”杜娘子浅浅地弯起唇角,“身在何处都不自在,但心却能选择自在之地。我这样的人,若非家人缘深,或许早便该遁入空门才是。无论参佛或是参道,或者修身修心,都比待在后宅之中勾心斗角,困在长安城内受那些明枪暗箭来得自在许多。”
“……既然如此,那便如你所愿罢。”李徽道,轻轻一叹,“不过,此事不宜眼下提起,名不正言不顺。倒不如待过些日子再说也不迟。时机若是合适,我便会说服我阿娘解除这个口头婚约,放你自由。”
“多谢大王,大王的恩情,我必将铭记在心。”杜娘子深深一拜,“日后必会在神佛前为大王阖府供养长明灯,唯愿大王阖家平安喜乐。”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李徽道,“虽说你打算在家观、家庵之中出家修行,但毕竟只是孤身一人。若遇到甚么难事,尽管命人来告诉我便是。你我有缘一场,虽不能结为夫妇,若是稍加照拂一二却是应有之义。”
“承蒙大王恩情。”杜氏再度拜下,又向着长宁公主行礼,而后再拜告辞了。
李徽目送她翩然离开,吩咐守候在旁边的部曲远远护送她回杜家。长宁公主见他如此细心安排,微微蹙着眉,有些担忧地望着他:“我看方才阿兄的神色……对她应当颇为中意罢。不如我亲自去劝一劝她,让她早些改主意可好?若是错过了阿兄这样的夫君,上哪里去找更好的?京中说不得有多少小娘子想嫁给阿兄呢,她倒是好,偏偏一点也不珍惜!!”
“人各有志,不必强求。”李徽笑着摇了摇首,“我觉得,这位杜娘子确实很特别。只不过,太特别了,所以不适合当我的王妃。刻意勉强维持这桩婚约,反而会让她觉得痛苦,又何必呢?”经过此事,他反而隐约明白,自己中意的未来妻子应当是什么性情了。日后便照着这样的性情去寻,大概不会出什么差错罢。
长宁公主越发觉得自家堂兄受了委屈,如今只不过是强颜欢笑罢了:“阿兄如此体贴温和,又有哪一处不好?相处时日长了之后,濮王府的长辈们待她难道会比娘家人差么?哼,虽说她是杜家女,但单看她竟然主动毁弃婚约,我便绝不会——”
“悦娘,不过是口头婚约罢了,也算不得毁诺。”李徽宽慰她道,“而且,你怎么知道,我便寻不着更好的娘子?我倒是觉得,如今这样也很好。毕竟长安城内尚不安稳,心里总会觉得娶妻生子都有些风险,担心自己护不住他们。”
长宁公主轻轻跺了跺脚:“也罢,日后我会为阿兄物色更好的阿嫂。”
“那便有劳你了。”李徽弯起唇角,不期然又想起王子献来,“若是子献知道此事,还不知会如何调侃我呢。当年他将杜家每一个人都查得清清楚楚,又一直费心思让人关注杜家之事,如今却平白浪费了时间与精力。”
“我倒是觉得,他或许一点也不觉得可惜。”长宁公主道,“毕竟若是你成了婚,便没有太多的闲暇与他谈天说地了,甚么秉烛夜谈、抵足而眠,必定也不能像以前那般随心所欲。仔细想想,我也不该觉得可惜才是。阿兄暂时没有阿嫂,我便不必顾虑太多。”
闻言,李徽颇为无奈:“便是我成婚,你们也不必顾忌甚么。我看起来像是那种成了婚便忘了好友与妹妹的人么?”
“谁知道呢?”长宁公主笑了起来,再度恢复了神采飞扬。略作思索之后,她倏然又叹道:“仔细想想,也许我该佩服这位杜姊姊的勇气罢。我虽贵为公主,却连不愿成婚这种话也不能随意出口。而且,我似乎也该叩问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便是一时想不清楚亦无妨。”李徽道,“悦娘,你与寻常女子不同。只要想清楚了,随时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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