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必须徐徐图之,绝不能引起李徽的疑虑,更不能将他吓退。不过,虽然看起来尚有很长的时光供他筹谋,但心中涌动着的情感却在不断地提醒他:他已经等得太久,早便等不及了。在血液中不断奔流的炽热情意让他根本无法确定,自己还能忍到什么时候。
片刻之后,阿柳便亲自带着侍婢们送上如流水般丰盛的各种美食以及刚开坛的葡萄酒。在酒香袅袅之中,李徽亲自给王子献斟酒,琥珀色的酒液在白玉杯内微微荡漾,其中更是倒映着旁边的灯火以及外头的星光。
王子献垂目端详着,轻叹道:“这可是当年我亲手酿的?”
“当然,就等着你归来再喝,我也是头一次品尝。”李徽高举白玉杯,笑道:“来,满饮此杯,算是为你接风洗尘!”说罢,他仰头饮下,一丝酒液从唇边溢出,蜿蜒而下,隐没在修长的颈项之内。
王子献微微眯起眼,一口饮尽美酒,轻声道:“好酒……”而后,他取过酒坛,又为李徽满斟一杯:“玄祺,今日既是为我洗尘,便不必再拘泥了。尽兴而饮,大醉一场,你觉得如何?”方才那一丝酒液,仿佛勾起了他心底更隐秘的念头,令他禁不住想要目睹挚爱之人更多更为放纵的一面。所以,明知对方并不善饮,他依然想不断地劝酒,直到他沉醉为止。
“当然,今天能与你重逢,我心中实在欢喜,正该开怀畅饮!”李徽立刻命阿柳将平日储藏的好酒都取出来,尽数排开。他豪爽地拍着那些酒坛,挑眉大笑:“若是不将这些酒饮尽,你我便不起身离开,如何?”
“好!”王子献也朗朗笑起来,再度举杯。
“说起来,前两日接到你的信中曾说,想顺道去一趟商州,你怎么却先回了长安?”
“从商州到长安,也不过是几个时辰而已。出了秦岭之后,总觉得你我之间已是近在咫尺,实在是等不及了——所以,与其匆匆赶去见他们,倒不如先回来见你,以慰我心中的思念。怎么,你不觉得惊喜么?”
“当然惊喜。我这些天一直住在藤园之中,也曾想过或许你的行程有变,会提前回京。想不到,这样的念头居然也能成真。来,为你我的心有灵犀,饮胜!”
“‘心有灵犀’,呵,饮胜!”
品尝了葡萄酒之后,李徽又启开了一坛郢州富水,清湛的酒液带着米粮的清香之气,很是诱人:“等等,你居然将宋先生独自留在商州了?……事后打算如何安抚他?”他还从未听说过,将先生抛在路上,自己先行的弟子——
王子献摇首笑道:“先生正在我阿娘留下的庄子中暂居。旅途实在劳累,他也应当休息几日再启程。放心罢,先生从来都是通情达理之人,不会怪罪于我的。更何况,再过一两天我便会赶回去,陪着他一起去商州。”
李徽不由得抬起眉来:“总觉得,你口中的宋先生与我认识的宋先生似乎并非同一人。”
王子献笑着回道:“先生是老顽童的脾性,素来都是心口不一,故而不必太在意他的言辞。”宋先生亲眼看着他骑马远去,也不过是在后头啧啧有声罢了。大概没有人比先生更清楚,这两年有余,他究竟有多挂念这个远在长安之人。所以,先生应当比谁都明白,他飞奔而去时的激动与急迫。
八角亭内,二人饮着酒,畅快地谈笑着,仿佛他们从来没有分别过。笑语之中,分离所带来的些微陌生也渐渐地化为乌有,他们再度寻回了过去的亲密与默契——不,或许是比过去更甚一筹的亲密。
醉眼朦胧当中,李徽隐约望见摇摇晃晃欺近的人影,随后则是沉沉压在身上的温暖躯体。他的神智已经十分迷茫,浑身也没什么气力,只是依稀感觉到,挚友的脸庞贴在他胸前,似乎正在发出低沉的笑声。他模模糊糊觉得,尽管这样的姿势十分失态,但自己似乎并不反感这样的亲近,反而还觉得有些安心。
在一片晕眩之中,他倏然生出了些许好奇:“……子献……为何而笑?”
“因为心中欢喜……实在太过欢喜……”王子献缓缓抬起首,望着身下满脸醉态的少年——不,他挚爱的人也不再仅仅只是一位单薄的少年郎了。他不仅身量与他相当,习武更造就了一付看似修长实则强有力的身躯,宽肩窄腰,肌肉起伏皆恰到好处。他有些意外,但同时亦觉得在意料之中。而且,无论他变成什么模样,都仍是他心中的唯一,都只会令他更加沉迷。
“见到你……我也很欢喜……”李徽低声道,终是彻底地醉了过去。
见状,王子献禁不住勾起嘴角,望了一眼守候在外头的阿柳与婢女们,淡定地吩咐道:“备热水,你们不必担心,我会与玄祺一起沐浴。莫忘了煮些醒酒汤,我会喂他喝下,免得他明日醒了之后觉着头疼。”
阿柳从未见过自家郡王醉酒的时候,有些担忧地皱起眉来。她当然也知道,主子沐浴更衣时素来不喜旁人亲近,更不喜身边侍婢越界。与服侍他的人相比,这位王郎君到底是不同的。两人不知已经抵足而眠多少回了,一起沐浴——大约、应该、可能也无妨罢?无论如何,总比安排侍婢或小厮服侍好些。
于是,她只得行礼道:“烦劳王郎君照料大王了。”
王子献将李徽背了起来,闻言只是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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