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慕绞尽脑汁茶饭不思地想了很久,最后,实在没办法了,一把将师爷揪过来,“趴那儿去,我口述你写。”
于是,半个时辰后,衙役拎着桶捧着纸走街窜巷,开始刷浆糊贴榜文了。
都没半柱香的工夫,全城震动,男女老少惊恐之极,到处奔走相告:可了不得了!所有进城官道一律要收钱了!大运河过往船只一律要收税了!县学府学不管贫富一律要收学费了!戏班子要收花头税了!……结婚要收婚税了,生病要收医税了,死人要收丧税了!老天爷啊!死都死不起了啊!还让不让人活啊!
一时之间,整个扬州城人心惶惶,大街上空空荡荡,店也关了,人也散了,风一吹,呼啦啦落叶翻飞。
三天过后,龙慕望着五百多两碎银子赋税恨不得口吐鲜血,折腾了半天就这点?不是说扬州富甲天下吗?这些够干什么的?
唉……愁啊!愁得头发都要白了。
隔了一夜,一大早起来,得!更愁了!
衙门一开,嗬!大门口黑压压蹲着一群人,挨挨挤挤把整个府前路堵得水泄不通。
衙役一看,头皮直发麻,撒腿飞奔禀告。
龙慕刚起床,拎着官帽扯着腰带跑了出来,全场扫视一眼,顿时稀溜溜倒吸凉气,好嘛!一律玄色儒服麻色方巾,全是各级在学儒生,密密麻麻坐了一地,看一眼能眼晕,瞧这架势……这是要为民请命?
龙慕赶紧把官帽戴上,满脸堆笑,一揖到地,“各位生员……”
没让他说完,一个白胡子老头撑着身子站起来,揖拜行礼,“知府大人,学生这厢有礼。”
龙慕赶紧还礼,“不敢当不敢当。”吩咐衙役,“搬椅子,看座。”
“不必。”老头一挺腰板,振振有词,“大人,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太尊与我等皆为大明子民,为何无故加重赋税?有户部公文吗?有吏部批示吗?有礼部章法吗?这些赋税用来干什么?有南直隶巡抚衙门统一调配的卷宗吗?写折子请示内阁了吗?今年国寿当前,大赦天下,皇太后她老人家同意了吗?太尊,您眼中还有刑部的律法吗?”
几句话一说,不卑不亢慷慨激昂,周围顿时鸦雀无声,仅有的几个行人纷纷驻足围观。
龙慕心里咯噔了一下,加个税还有这么多名堂?
老头讥讽一笑,“赋税,不是想加就能加的!”
一瞧他嘴角那道弯起来的弧度,龙慕跟着冷笑,“这位生员,今年贵庚?”
老头行礼,“不敢,学生痴活五十有八,一事无成。”
“过谦过谦!怎可说一事无成?您是个秀才。”
话说,自古以来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龙慕一句话直接把这老头纠结了一辈子的烦心事全揭开了,老头顿时恼羞成怒,声音陡然拔高,“学生虽是个秀才,那也是十年寒窗正正经经通过科考得来的,行得正坐得端,大人可以到礼部去查学生的学籍!”
龙慕的老底立马也摊在了光天化日之下,这张老脸啊,红得都快滴血了。
整个扬州城,谁不知道这任知府大人是江湖出身捐来的官儿?
周围人群越聚越多,一个个交头接耳窃窃偷笑。
龙慕怒火冲天,环视一周,所有的儒生都嘴角噙笑目光斜视。龙慕紧了紧腰带,缓步走下台阶,挂着笑容缓声说:“大明律规定,生员非举人监生者不得参政议政。各位……”
没让他说完,突然一人起身,都没行礼,朗声说:“太尊,自古,历朝历代的汉家朝廷无一不是天子与士共治天下,我大明百年来以仁施政,只有蛮夷蒙元才压制士人参酌政事,太尊,您难道打算倒行逆施试图恢复蒙元旧政?”短短几句话,铿锵有力,顺风飘出去好几里,围观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已然堵得针扎不进水泼不透了。
一顶叛逆谋反的大帽子扣下来,龙慕的冷汗“唰”就下来了,赶紧躬身行礼,浮上讨好的笑容,还没来得及说话,一阵喝道声远远传来,人潮纷纷让出一条通道,龙慕瞧去,好嘛!隔壁蒋大御史的轿子。
一柄折扇伸出轿帘,挑开,蒋大御史端坐轿中不紧不慢地说:“私加苛捐杂税,革职入狱的重罪,参劾折子在此,即刻发往京城,各位请回吧。”说完,轿帘扑簌簌又垂了下来。
龙慕咕咚咽了口唾沫。
地上众儒生互相对视片刻,一刻没耽误,纷纷起身,对蒋启鸿一揖到地。
开玩笑!这位御史大人的来头,只要是跟官场有点联系的谁不知道?往科状元,大理寺出身,兼着吏部的要冲重职,吏部右侍郎的位子都空了大半年了,传闻说就等着这位蒋大人呢!他的折子往上一递,都用不着一级级呈报,直接就能进内阁。国寿当前,龙慕要是能不被判个十五六年就算是祖坟上冒了青烟了!
再加上请命秀才中许多都是今次恩科新进的,早有耳闻货真价实的正经阅卷恩师就是这位状元御史大人,不尊师是要天打五雷轰的!
御史大人的轿子缓缓抬起,转进人群,看不见了。
人群跟着如潮水般散去,原本人头攒动的衙门口,没到一盏茶工夫,得!变得冷清寥落门可罗雀,风一吹,尘土飞扬。龙慕孤零零地站在风口里,倚着柱子,摁着心口,小心小肝扑通扑通没完没了地跳,一巴掌抽在自己脸上,“叫你小子负隅顽抗!叫你小子不长记性!”
平复了一会儿心情,龙慕一头冲进隔壁御史衙门,衙役说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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