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排正中间的老人,神情平板得近乎一脸严肃,双脚从三人连坐的长窄板凳上不安地垂挂到地面上。她的膝前没有一个小孩蹲立着。也许是为了能够照到作为主角的她的全身形象。可也因此,在失去了视觉方面平衡感的大合照上又增加了一处永久无法弥补的缺失感。
这张照片本是不被参与合照的大多数人认可存在的。只因当时的摄影者说,影像中红衣金发小女孩的形象实在近乎完美,删掉的话实在可惜,既然多一张也不会嫌太多,少一张倒会让以后忘掉更多,那何不留下呢?
也许事实早已被时间置换成了谎言,又或许彼时的谎言早被有心者诡辩成了当下瞬时性的真相,而时间只是探照到了冰山底下不再难以潜入的深海底处的原貌。只是一切宏大或微不足道的历史,都已无需多言。就如根本已经没有人能够观影般的记得当年发生在这张照片背后的实际情景了。所有的回忆,难免因个人的主观情感多了夸张或想象的成分。
在这张合照之后的其他相片中,那些人转而换上了怎样的神情面貌向镜头展示呢?兴许集体扮起了鬼脸,只剩红衣小女孩失宠般的闹着别扭哭哭啼啼着……
这张被嫌弃的照片,是那本相册里当年所照的剩余的照片中,唯一的有祁安的一张,也是唯一的有哥哥祁荣和当时已经不存在于世的她母亲的算是遗像的一张。那么她把它拿走,也实在是无可厚非的吧。
那晚回到自己的睡房,祁安当即把它藏到自己的背包里。其实有很多很多事情的发生,依旧恍如昨日。只需一点点线索,逝去的点滴实相就能被连根拔起。甚至那仿佛仍在指尖萦绕的温度,和曾经絮絮叨叨的怒吼。然而看着明知早已不存在了和才不存在了的人,不管内心究竟是信还是不信,眼睛能够自行镀上模糊层,在目光对照片进行正面投视前,至少已经有两人被进行了模糊处理。
那晚,照片上的所有人中,祁安大胆关注的人,只她自己。
比公交卡稍大的缩小版硬质照片,上面覆着类似身份证表面呈现润和光泽的薄膜保护层。祁安用指尖捏住照片的一边边角,视线在照片中最先聚焦的人,是坐在正中间的老人家。老人家神情木然,平板的严肃是由内在自然散发的沉默气质。不是冷眼观看人形物象的无常变化,只是心境已逐渐沉静如海,虽然正方向跟前无孩子围绕,即使双腿的垂落再怎么不安,也许对周边众人的神情并不知晓,也不管肉眼无法察觉的寒冷有多强烈。齐至耳朵的头发是未经染色的浓黑。阿嬷曾对还小的她说过,古话中说有着太多太黑太粗的头发的女人是比较苦命的。
她在去年阳历九月份回家的时候,阿嬷的头发依然是浓黑的,卷过的时间只在她的脸上留下遗痕,却没有带走她浓黑的发色,满头挑不出一根白发的青丝像是放错地方似的披盖在她即将九十岁的年龄之上。而自己头上的在强光之下乍眼一看以为是白发的金色头发在中国这片土地上更应该出现在她的头上。世间似乎总有数不清的事情阴差阳错着。不知是来自眷顾,还是出于讽刺。
看着图像中的老人,鼻尖开始始料不及地漫出一股酸楚。多年来在各地无目的行走的时间里,有多少个像自己的阿嬷这样的老人家收留了自己,从刚开始的将信将疑到后来给自己小心翼翼的款待。每到小镇农村遇见各种老人,都要想起一次被自己辜负的自家阿嬷。已经数不清次数的大体一致的离别场景,都让她将自己置于一次又一次地离开了自己真正的所谓家的恍惚情境中。
似乎感怀总能加强感冒的表面症状,祁安猛吸一下鼻子,抬手用手背重重将眼眶中的湿润往外涂抹,不让它凝结成水滴。
穿透水雾的视线从老人家身上移开,将照片反转到背面。白色的板面上是局外人难以理解的日期信息。“摄于小学五年级,农历十二月廿一。制于初中毕业,阳历八月二十七日”。两行文字之下的破折线外是中英文字“祁安|ann”。
今年的十二月廿一该是几月几号呢?
把照片重新塞进小皮夹里。转瞬又将其拿出,回到正面,看那个无视镜头而只看红衣女孩头顶的女人。时间似乎已为她永葆盛年,至少是在她的现有记忆里。看着那个身体在视觉平衡面上向外摇摇欲坠的且有些流里流气的傲慢少年,依旧可以想见他青年时期狠狠拉拔自己的头发然后诱哄着给已经长大的自己压岁钱的样子。然而,所有没有秩序规则的回忆场面也总如梦境般,完全不受主观思虑控制地,将与他们相关的各种各样的场景夹杂其间。
所有当初让人痛不欲生的事实,或许已被时间抹去了尖刻的伤人棱角,或许已被主观意识悄悄处理成了不被信任的谎言。
他们并不是在这个世界上真正的灰飞烟灭了,他们只是走上了一条只有一个方向且转身即是犯规的远游道路,去追寻他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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