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着岳骏声的时候他就马不停蹄地在想今后的去向,y城是不能再待了,相邻的几个城市瞧着也不大妥善,看来看去,也就南边省份的一个小地方还去得。他在当赏金猎人的那些年曾无数次在那个小城市短暂停留,每次望见那大片大片的老城区就感到没来由的亲切,——那些曲曲折折的小街巷,那些晨间午后小吃摊上袅袅的炊烟,那些穿着睡衣遛着肥胖的叭儿狗的妇女,甚至那些住在低矮的平房里的小市民一刻不停的骂街,都叫程显感到一股子亲切。这些东西总让程显想起过去,想起自己的童年,想起那时候的“新世界”,想起张黎黎那张略带苦相的婉然风情的脸,想起妈妈桑偶尔喝酒时会说“以前的日子明明过得那样不堪,为什么还是会忍不住怀念?”
程显打定主意要带岳骏声到h城,如今他只愿小草包的烧热能快快退下来。退下来之后——他的眼里飘过云翳,之前他跟岳文龙在车子里的一系列互动,不知道被岳骏声看去、听去了多少?如果岳骏声病好之后向他追问,问起那些录像,他又该怎么说?
程显看了一眼岳骏声靠在他肩膀上的脑袋,艰难地吐出一口气——他还是会照实说的罢!将事情原原本本地、一点儿不遗漏地摆在岳骏声面前,由他去评判,由他去裁决!他受够了岳文龙的要挟,受够了长达十年的“流放”,受够了良心上不间断的懊悔和自恨,他不要再忍受这些,他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摆脱这些了!可是……
程显苦涩地打量着卫生所白中带黑的墙壁,心里又忍不住挤出一丝丝的希望:如果骏骏当时因为烧糊涂了,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什么,是不是……
两瓶水挂完,小护士看一看体温计,说:“差不多退烧了,回家多睡睡觉,休息休息。”推着小车离开。
程显摸一摸岳骏声的额头,也觉得温度下来了,便把那萎靡的模样当作正常,揽着人肩头,带岳骏声离开卫生所。他们从岳文龙的轿车旁走过,走到一个破落的公交车站,等了许久,等来一辆车。程显一上去就向司机打问,问清楚了其中一站就是长途汽车站。一路晃啊晃,两人在司机指示的那一站下了车,岳骏声看上去精神一点儿也没有变得更好。程显忧心忡忡,但更多还是想着越快离开y城越好,便在长途汽车站买了食水,带岳骏声买票上车。
他本打算跟岳骏声先坐汽车到相邻的一座大城市,之后转火车去h城。不料岳骏声刚下长途汽车就又开始起烧,一个劲儿叫冷。程显惊忧之下,匆忙领他上市中心的大医院就诊,而等到尘埃落定两人再踏上南下的火车时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了。大医院的医生照例安排给岳骏声挂水退烧,然而这次却烧得古怪,明明两瓶水下去体温计显示一切正常了,程显刚把人领回附近的旅馆,不多久又重新烧起来。每烧一回,小笨犬的目光便呆滞上一分,言语间也多了稚气,那溜腮嘟囔的模样,竟有几分回到小时候的光景。狐疑外加心惊,程显马不停蹄又将人拖回医院,向医生解释其中的不对劲儿。却不知那医生听懂了没有,光顾着叫护士给岳骏声量体温,末了举着体温计放在光亮处看,“还在发低烧,不过不好再挂水了,回去吃点退烧药睡一觉再看。”
程显犹记得那一夜自己如何搂着岳骏声,听着外面马路上不息的马达声,思虑纷杂,硬是睁眼到天明。他从后往前推测,难以确定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难道是那家小卫生所的药水么?他在当赏金猎人期间各种光怪陆离的事都遇到过,要真是那小卫生所有什么古怪,在药水上做手脚,他一点儿也不会感到奇怪。只是不知道依目前的情况,岳骏声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儿,据说发烧是会把人的脑子给烧坏的,如果是那样……
他没有等上太久就知道了答案。那天早上,程显因为熬了一晚,整个人困得撑不住,刚想合上眼睡一会儿,怀里的小笨犬就动啊动地醒来了。透过朦朦胧胧的晨光,程显依稀看见那双吧哒吧哒望向他的眼睛里恢复了些常人的清明。心头刚刚升起点喜悦,他就听见岳骏声问他道:“程程,这儿是哪里?我妈妈呢?”说话的声线,还是大小伙子的声音,只是那口吻分明是……
“这就奇了,这孩子一烧……把脑子烧回到了小时候?”这是后来程显带岳骏声看过的许多医生说的共同的一句话。这些医生还纷纷给岳骏声做智商测试,然后一脸凝重地把测试结果递给程显看。
程显望着一纸报告单在肚子里叹气,同时心里某个地方也好像忽地松了一口气:这样一来,他跟岳文龙在车里的那些互动,也不会被这样的岳骏声记在脑子里了吧?那些录像的事,也终于不会被小草包知道然后需要自己再痛苦解释了吧?……
程显拿着化验单走出来的时候,岳骏声正坐在外间的塑料椅上一勺一勺、安安静静地挖吃冰淇淋。冰淇淋是程显买来哄他的,好让他乖乖坐在外面别乱跑。岳骏声见他出来,很懂事地问他道:“程程,你不吃吗?”一勺子冰淇淋挖过来给他。
程显望着他,心里不知该高兴还是愁闷:一个大小伙子的身体,一个学龄儿童的头脑,他该拿他怎么办呢?
二十二、
一个月后,h城老城区里的居民便常见到一个气概与常人迥异的男人骑着辆小轻摩,后面载着一个细皮大眼的帅小伙,在街巷里穿梭。这是程显找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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