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顾海生眼看着豆腐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变得平静,平静无波,就像那天他们在火车上,豆腐谈起他父亲时,那样无比平静的表情。
然后他听见豆腐用更为平静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不,顾先生,您弄错了,我们不是朋友。”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瀛海大厅,豆腐甚至没有勇气去找自己的车。
他只是拼命向前走,头也不回,一直向前,向前。
就好像他妄图用这样的步伐,生生的走出这个世界。
直到再也走不动,豆腐在街头的石凳上坐下来,他动不了了,不光是身体,还有思维,所有的一切,全都停住。
他空空洞洞的脑子里,只剩下刚才自己说的那句话:不,我们不是朋友。
呆呆望着面前的车流,豆腐只觉得内里,五脏六腑都仿佛化作了烟,慢慢从他身体里散去。
是的,他和顾海生并不是朋友,更不是恋人。
他们什么关系也没有,也不该有任何的关系。
那眼清泉,从来就不曾属于他,不管他有多么渴望为这泉水停留,那也是他没资格做的事情。于是豆腐只能割舍了这份爱意,咬着牙,拔腿离开这泉水,继续向前,永远也不能回头。
这才是他真正的宿命。
那晚回到店里,正忙碌着,苏誉忽然把豆腐叫进办公室来。
“刚才海生打电话给我。他叫我转告你,他那个助理艾米已经离职,海生还说,他替艾米向你道歉。”
豆腐的眼睛都睁圆了!
苏誉仔细端详他:“发生了什么事?豆腐,海生的助理怎么你了?”
豆腐张了张嘴,他却说不出话来!
苏誉看他这样,他点点头:“本来,发生这样的事,我会担心是你们这些酒童惹是生非。但既然事情涉及到你,豆腐,那想来必定是那个艾米的错。”
豆腐眼眶一热,差点淌出泪来!
“不过,那个不尊重你的人已经离职,海生也说了,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往后有什么尽管找他,他保证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所以,这儿才是他的归属地。豆腐想,至少他还有独眼杰克,还有苏誉这群人。
那天,豆腐也把温蕴拿钢笔的事和苏誉解释了一番,他换了个理由,只说温蕴想买只一模一样的送人,所以是拿去作为参照,买到之后,他就把钢笔放回原处了。
苏誉听着,脸上神情变幻莫测。
豆腐想了半天,才努力笑道:“经理,他真不是偷东西,温蕴那孩子不是手脚不干净的人,上回,他在厨房捡到客人落在剩菜里的钻石戒指,那么贵重的东西他都交还了,这说明温蕴本性并不坏。经理,你就别怪他了。”
苏誉却说:“这是温蕴告诉你的么?”
豆腐点了点头。
苏誉神色有些复杂,让豆腐读不懂。但他没再对此事说什么,只说:“算了,这件事我就当没发生过。大家都别再提了。”
☆、第 90 章
温蕴最近有些与众不同。
说是与众不同,也并没有多个鼻子少个耳朵。那种不同,是感觉上的。
他变得更有光彩了。
原先的温蕴,是个瘦弱平庸的孩子,平庸的言行,平庸的举止,漂亮,却又其实仍旧算是平庸的脸——漂亮脸蛋什么的,独眼杰克里最不缺的就是这个了。
就连他在念大学这件事,都没能让这平庸减轻几分,更没能让他在酒童堆里,赚取更多的尊敬。
但是近来他发生了改变,确切地说,是在小漆死后。
而在出车祸之后,这改变突然猛烈起来:就像有一盏镁光灯,“通”的一声自他头顶打开,整个人被笼罩在无限光芒中,温蕴显得如此夺目,光彩照人。
豆腐曾细细观察温蕴,那光芒当然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来自温蕴的内心。原本,那儿有一个瓦罐一样的东西,把这光彩给收在里面,所以缺乏光彩的温蕴会显得平庸。
只是如今,不知什么缘故,这瓦罐咔嚓碎裂了,光彩就像流水般,哗啦流泻了出来。
但豆腐心里隐约有担忧。他并不觉得瓦罐的碎裂是件好事情,在风月场里他也混了这么多年,这样的事情从前不是没有见过,豆腐深知,瓦罐里储备的光彩,并非是无限的。
像这样大规模的倾泻,早晚有一天,它会流得精光。
然而除了豆腐,其余的人,却更加关注温蕴如今的改变,他们都说,温蕴“仿佛突然开了窍”,一下子明白怎么讨客人开心,怎么赚钱了。所以哪怕是在大家最提不起兴致的无聊夜晚,温蕴也会想出办法来,让客人大叹今晚不曾虚度。比如,他竟然学会了跳舞。
就是《低俗》中,乌玛瑟曼和约翰特拉沃塔跳的那场兔子舞。
温蕴学的是乌玛瑟曼。
这男孩身材单薄,穿一件白衬衣,头发略有点点长,垂下来遮住眼帘,猛一眼看上去,美得雌雄莫辩。
……第一场舞跳下来,举座皆惊。
温蕴学得惟妙惟肖,舞姿灵活动人,以至于,就连隔壁包厢的客人们也都跑过来,给他喝彩!
豆腐把温蕴跳舞的全程拍下来,后来拿给楼上的苏誉看,苏誉也吃惊不小,看了半天,他忽然说:“这是那个温蕴?”
豆腐笑起来:“今晚还‘加演’了一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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