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顺说:“你懂个屁。”
我站起身,走到门边把门打开,屋外的阳光要将这一隅淹没,“慢走不送。”我看着他说。
张顺一拍桌子,骂道:“你有毛病吧你,我告诉你,你趁早要让张措哥送走。怪脾气,好好和你说话呢,懂不懂尊重长辈呢你!大夏天还带个帽子,怪毛病!”
“我毛病再多也没你多。”我不甘示弱回击他,张顺撸起袖子,指着我的鼻子嚷道:“还和大人顶嘴,我管你是不是城里人,今儿先替张措哥收拾你!”
我瞪着他,懒得再和他多说一句。只维持着拉开门的姿势,连正眼也不瞧他,漠然送客:“慢走不送。”
张顺飞脚踢来的刹那我差点变回去,也多谢了胡不归的药,身体强健许多,他那一踹来势不猛,我退身躲开。张顺见一击不中,心里火气更旺,夏天的人类脾气总是比冬天的大。
他振振有词:“我还窝火呢,要我娶一根本不认识的娘们,我哥咋样和我有半毛钱关系,他死了一了百了,留下一大堆烂摊子给我!”
他伸手要抓我,被我再次躲开。张顺好几下都没打上,嘴里骂骂咧咧,越骂越难听,粗话脏话层出不穷。我站住身,他开始骂张措:“张措也是,装啥老好人,就他装得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晓得。他晓得个屁!”
我寒声说:“闭嘴。”
张措对他和三婶如何好,有目共睹,而现在张顺却这般说他。张措真心实意拿他当亲弟弟,包庇他的曹秀清的事,想不到竟被如此怨怼。我捏紧拳头,气得浑身颤抖。
一时也忘了躲开,张顺抄起桌上盛满热水的瓷碗,猛一下向我砸来。我站在原地,恶狠狠地瞪著他,张顺没想到我不躲了,他手里的碗砸中我的额头,碗里的热水烫透了上身。
我一把扯住张顺的手腕,以我自己都难以相信的力道狠狠往身前一扯,张顺猝不及防趔趄一步滚倒在地。他的骂声骤然而止,换上颤抖的调子:“时蒙,你流血了。”
我转身居高临下斜睨他,张顺喊道:“先止血!”然后旋风似的卷了出去,我晕晕乎乎地坐到椅子上,额头流下的血使眼前也成了泛红的一片。我闭了闭眼,深深吸口气。
别冲动,时蒙,别冲动。
我把手捏得死紧。
张顺跑回来了,想不到他居然没有逃走。张措手里拿了草叶,一股脑儿塞到嘴里嚼烂,然后呸呸几下吐到摊开的手掌上。我的意识渐渐模糊,也无法阻止他正在做的事。
张顺把那些嚼烂的草叶敷到我额头上,火辣辣的皮肤上覆上层清凉,他抓住我一只手想确认我还活着。张措大概怕犯下人命的啥的,他一定不知道,在人类眼里,他若真将我砸死了,倒叫做为民除害。
是桩值得大肆褒扬的好事。
我反射性缩回手,一把推开他,嘴里道:“滚!”
张顺嗫嚅:“我去找张措哥,你等等,我去找人......你的头发!”我应声抬手,原来刚才张顺敷草药时把帽子摘掉了,也亏得他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我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
我的确想这么做,我憋住胸腔中的愤怒,在张顺已经惊呆了的目光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我其实没想好怎么杀他,我掐不住他的脖子,也没办法像狐狸那般拎着他扔进河里,但我满心只有一个想法。
无数的我从烈火焚烧处挤出上半截身子,面目狰狞地催促我,杀了他。
就是因为他们看见了我的头发,我无法变作墨黑的头发。
张顺结巴道:“怎......怎么了?”我返身捡起散落一地的碎片,我选了看上去最为锋利的一片,忍住脑袋上的痛楚,慢慢逼近张顺。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诧异地问:“你做什么?”
我举起手里的碎片,狠狠向他砸去,张顺脸色骤变,伴随惊呼地怪叫:“你他妈什么玩意儿?”我也不知道,关于你的问题,我该死在三百年前,和我的家人一起。
但我显然高估了这幅躯体的力量,张顺一脚踢开我,我滚倒在地,头疼欲裂。我从他眼里看见了恐惧和不可置信,他冲上来一拳砸偏我的侧脸。
我闭上眼睛,心想就这样吧,墨狼族,早就没了。
张顺啐了口,拔腿跑远。
我把脸埋进尘埃里,没有多余的体力再站起来,我紧紧蜷缩起身体,眯着眼,眼前一地破碎的瓷片。我伸出手捡起一片捏在手心,三百年前,我混进人群四处游走,那时我还维持着原身,然后我赌气化了人形。
我听见凡人的尖叫:“看他的头发!”
白色的,梦魇一般,其实那会儿我还不知道我这副形态有多特殊,我只是觉得白的就白的吧。直到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我惶恐不安,说书人大叫:“他是妖怪!”我变回原身仓皇逃窜。
灭族凶兆,白狼何在。
我闭了闭眼,瓷片越捏越紧,割破了手心的肉,钻心的痛。失去意识前,我只是疯狂地想见一见张措,我想见他,哪怕当即就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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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想到还能再睁开眼,但窗外的天空已彻底黑了,室内冷清寂静,我摸了摸额头,伤口不流血,大概早已结痂了。张措没有回来过,我没闻见他的气息,我撑住地面爬起身慢腾腾地走到桌边坐下。
夏夜不热,甚至有些冷。我摸摸肚子,饥饿使得它咕噜噜的叫唤,我动了动身体,坐了半个时辰,浑身僵直。要是一直这么坐下去,会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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