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寒踏上了多年未回来过的故土,依旧如此陌生。没有什么人记得她的存在了,人们记得的也仅是她那早已离世的父亲。在嘲笑与自卑中,夸夸其谈,上下打量着她。
记忆中泥土砖砌成的房屋已经不见了,原本的南方精致小院落已经被一栋栋还裸露着原始砖头模样的楼房取代。
她的父亲是家族中好不容易走出去的大学生,却因着爱情和前途,抛弃了养育自己的那一片土地,义无反顾的追寻着理想中的生活,轻而易举的忘却了远在家乡的父母。走出大山的他一直未曾回到过老家,也未曾给家里添加过什么,就像他从未在那里出现过、生活过一样,也许有悲伤,也也许有快乐,然而那一切他都不想要了。他强行把自己的过去屠杀、封印了,直到她十五岁初中毕业要上高中的时候。时隔二十年,他终于回到了他的家乡,只是除了她,他什么也没带回来。那时的他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带回来的了,公司的破产、情人的背叛、妻子的歇斯底里,已经让他的身心疲惫不堪,外在的物资更是早已了无踪影了。
他在老家所属的镇上借了辆摩托车开来,又开着摩托车走了,在他的母亲家中只停留了十分钟。他没有去他父亲的新坟,没有询问这些年家里都过得如何,他只对他的母亲说,青寒是他的孩子,是她的孙女。然后他走了,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走时,他看到青寒一个人坐在泥土砌成的房屋里,默默看着燃烧着的柴火,面无表情。想要上前拥抱住自己唯一的女儿,却在一个握拳后,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那时的青寒,完全不了解南方农家的生活,处处的不习惯、不自在。第一次的接触,让她苦不堪言。夏日的蚊子,黑厚的蚊帐,偶尔狂吠的狗,咸得吓人的腌制菜,雨后泥泞无比的道路。在言语不通的情况下,她没有办法,只能选择接受,只当是一场磨练。除了身上穿的,她没有来得及带任何衣物,这让她无比尴尬。生活必需品奇缺更让她无法适应,只是还好,至少因为这点让她暂时忘记了家里发生的巨变。
身上被莫名的虫子,咬出一个又一个的大包,又疼又辣。她忍不住在黑暗的泥土砌成的房屋里哭泣。她不理解父亲为何会把她带到这样的一个地方来,更不理解父亲为什么要把她的手机拿走。
当时,据说是她奶奶的人,拿着盐巴,端着一盆水,来到了房间。那是一个用铝做成的盆,有些黑渍,有些凹凸不平,像是因为使用时间过长而产生的。时间总喜欢在物品上留下它走过的痕迹。
奶奶让她把衣服脱掉,她听不懂奶奶的话。她看着这个满脸皱纹骨瘦如柴的女人,有些害怕,一直要拒绝,却也因对方的慈爱而有些不忍心。呈小颗粒状的盐巴,在浸润后的皮肤上来回滚动,渐渐融去。粘腻、刺疼。也许,那已经是他们最好的消炎方式了。落后的村子,因知识的缺乏而显得有些无法章乱无序,又在无意间遵循了科学的进程勉力生存。无比难受的她突然闻到一股清新的草香,一扫阴郁心情。她看着牙齿已经掉落了几颗的奶奶,勉强挤出来到那村子的第一个笑脸。一颗泪珠从那张干巴的脸上掉落下来,沿着皱纹而横流。那是岁月的痕迹,无助的心。
找到了村里为数不多的还保留着稻田泥土砌成的矮小房屋,只是那里再没有了清新的草香。简单的五间泥土房相连形成一个凹字,正如它的外表一样,此刻只剩一片死寂,也就只有天井上种着的那石蒜还在郁郁葱葱。那是青寒家乡除夕时候用来熬水洗澡以除晦气、增强抵抗力的植物,原本长在深山岩石上的,每年腊月三三两两的人群都会结伴一块花上一整天的时间上山去挖回来,一般都是鸡鸣而去,踏星而归的。青寒从来没有去过那些个深山挖石蒜,只是听说那山很难爬上去。也正因如此,当年她要跟着奶奶去挖的时候奶奶一直不同意,她没有办法,只能看着佝偻的背影独自远去。那时候的奶奶早就和子女分家独自一人过着了。她不知道奶奶为什么执着于去挖石蒜,那当真能除去一年的晦气,给人带来祝福吗?如果是,奶奶又为何过得如此凄凉孤独?她只记得那一天,她用刀细细削着农家洗头用的茶枯,然后将削下来的细碎浸入热水中,等待热水散发出淡淡香味时刻的来临。自从来到奶奶家,她整个人似乎都与社会脱节,与现代社会脱轨,她使用的大多数东西都来自纯天然和手工。心神恍惚中不小心把大部分水都倒出来了。她看到因为草药水的侵润,泥土在松动,然后蚯蚓爬了出来。她不知道蚯蚓对于茶枯所释放物质的毒性,不知道那会害了它们的性命,只觉得那蠕动的东西好可怕,可是她孤独得很久了,想要陪伴。
她回来见到了奶奶最后一面。奶奶对她说,囡囡,你回来啦。然后就陷入昏迷状态,在不知不觉中就冷却了身躯。
她已经学会了奶奶他们所说的话,只是她还来不及用奶奶能听得懂的言语告诉她,自己回来了。或许奶奶一直都不期望自己有什么回应吧,她只是在表达她对自己的思念而已,正如当年她对父亲一样。
所谓的姑姑叔叔婶婶,莫名涌入那狭小的房子,看到她朴素的样子,同样带着不屑,不见丝毫悲伤或者欣喜。她看到奶奶身上被换上一件所谓的姑姑从地摊上买回的粗糙衣服,宽大、怪异。奶奶干枯的手不小心漏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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