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楚地知道那个人的裤脚卷了三圈,露出纤细的脚踝以及一段白皙的小腿。
他明白地记得那个人的左手正揣在裤兜里,右手拿着一瓶冰镇可乐。
他甚至能够精确地描摹出树荫在长椅上投下的轮廓,以及那人嘴角上扬的弧度。
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动作,早就已经在记忆中刻下了深深的烙印。
夏逸群知道自己再度身处梦境,尽管徒劳,但他仍呼唤着来人的名字——
闻秋!
声嘶力竭。
却是徒劳。
夏逸群被困在这样的梦境之中,周而复始。
反反复复地梦见已逝之人,在旁人看来当是恶梦了,夏逸群却情愿被困在那样的梦境中。
他想告诉闻秋,在翻云覆雨之际喊错的那个名字,其实是将闻秋错认作旁人。
他还想告诉闻秋,即便没有那场阴差阳错,自己亦早已爱上了他,却不自知。
情动得太早,又醒悟得太迟。
一见钟情也好,再见倾心也罢,自始至终,他们之间从来就没有第三个人存在。
只有闻秋。
闻秋,闻秋。
夏逸群在梦里这样喊着,心内却一片清明:梦里梦外,闻秋都无法再给他哪怕半句回应。
彼时的闻秋,有亲人关怀,有朋友环绕,有大好前程。
这本该是个最无忧无虑的人,却在一年前的夏天,被自己伤得彻头彻尾,又因一场骤然而至的疾病,将生命永远定格在了二十一岁。
那么年轻。
第1章
时至夏末,气温已不再教人难耐,只是外面的阳光依然晃目得很。
从梦中惊醒,夏逸群只觉得胸口一阵憋闷。他直起身子,看看办公桌上的电子时钟,现在不过下午两点。
电子钟旁,端正地摆着一个相框,木质的,泛着温润的光泽,一如照片里的青年:那人身着病号服,正靠在床头看书,头微微低垂,略显精神不济,但是笑得安之若素。
那是闻秋留下的为数不多的照片之一,还是夏逸群的哥哥在探病时偷拍的,看上去画质实在有些模糊。
夏逸群拿过相框,试图去描摹闻秋眼角的笑纹,甫一触及玻璃镜面,那冰凉的触感立刻从指尖一点发散开来,沿着手臂,直抵心脏。
周身迅速为这股寒意所笼罩,夏逸群却不以为意,拿着相框继续出神。
自从得知闻秋去世的消息,至今已逾一年。
已经一年了吗?
那么短暂,短似白驹过隙。
又那么漫长,长过一生一世。
这一年间,夏逸群在继续学业之余,还做起了物理系里的助教。他是导师王慕松门下最得意的弟子,出任助教的初衷,不过是想为导师分担一下教学工作的压力,主要任务大抵是批改作业或者期末监考之类;极其偶然的情况下,也会帮教授代一两节课。
谁知就是这么偶然的几节课,令夏逸群声名鹊起。本科生们口口相传,皆道物理学院有个正在攻读博士的助教,明明帅得惨绝人寰,偏要靠头脑吃饭。
传来传去,夏逸群的名声一直传到了王慕松耳朵里,王慕松便动了让夏逸群留校任教的心思。为了锻炼夏逸群,让他去代课的时候自然多了起来。
学生们渐渐发现了这个规律,便都不淡定了。大家一改以往“选修课必逃,必修课选逃”的歪风邪气,但凡是王教授开的课,无论选修必修,场场爆满。——谁知道今天是不是那个大帅哥夏老师来讲课呢?
夏逸群的同学见他名声在外,都爱开玩笑地问夏逸群要不要替自己在助教办公室当值,让院里的学生都有机会近距离接触一下夏老师。谁知夏逸群也不多想,来者不拒地把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计应承了下来,隔三差五就帮人在答疑时间顶班。
结果自然是大家纷纷借机偷懒,夏逸群却忙上加忙:不是为了一个数据在实验室里等待,就是被一群本科生堵在办公室里围观。
师出同门的张世轩见小师弟整日里忙得团团转,有点看不下去。每每路过助教办公室,总不忘关照一句:“小夏啊,那些孩子有几个是诚心来问问题的?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随便应付一下得了。还有,别傻乎乎地总替别人值班,这儿都快成你的专属办公室了。大好青春全浪费在这里怎么行?”
“没事没事。”夏逸群口里应着,目光却始终集中于电脑屏幕里那些演示文稿和教案上,不曾移开半分。
夏逸群心里也清楚,自己不是铁打的身子,如此忙碌,他也会感到疲倦。但他不敢停下,一旦停下来,就只会无可救药地思念照片里的那个人。
闻秋,哪怕只是想起这两个字,夏逸群就会心头发紧。
外人眼里,夏逸群自是意气风发,实际上他知道,自己早成了行尸走肉。
夏逸群把照片放回原处,相框与桌面相碰,发出轻微的声响。
沙发里躺着的那个小家伙终于不舒服地哼哼了两声,但是却没有立刻醒转过来。
夏逸群顺手将空调又调低了一度,放下遥控器,行至沙发旁,微微躬身,用微凉的手背探了探那个青年的脸颊。
方才的高热已经褪了下去。夏逸群长出了一口气。
这人要是再这么晕着,夏逸群是打算送他去医院的。现如今看这情形,应当是缓过劲了。
夏逸群摇摇头:经过一年的历练,他渐渐也摸索出了许多和学生们的相处之道,但是却始终拿眼前这个叫林长清的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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