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庆宗看清眼前时,他已经铸下大错。
他原是安禄山之子。说起他,从军二十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名震大唐,素有天下第一名将之称。在朝堂上更是深得皇帝信任,一人身领三镇节度使,也堪称大唐第一。
而安庆宗是安禄山的长子,身眉清目秀,颇有一些侠气,原本也是被安禄山予以厚望之人。哪知他生性不好争斗,生于边陲之地、兵荒之中,他每次看到杀戮总会暗自垂泪。而其父安禄山一生刀口舔血,毕生征战的安禄山哪里容得下他整日做妇人之态。或是逼、或是骗,安禄山总是希望他能习惯鲜血。有时候他被关在死尸堆里过夜,有时候他被逼目睹士兵几天几夜的屠杀。
安禄山总是告诉他,“斩人与被斩,孰难孰易?你可知你此刻嫌弃的这把手中刀,是多少刀下亡魂想要抓住的福分?莫不是要等到你身首异处时,你才会珍惜此刻的生杀大权吗?”
他明白父亲所说,父亲的传说他也听了很多。当年父亲因为偷羊,险些被处死,若不是关键时刻一声大喊,“足下欲建功立业,何故斩杀壮士?”。他这份胆气被当时的幽州节度使张守珪看重,跟随张守珪从了军。直到今天父亲已是三镇节度使,他却依旧忘不了当年生死置于他人之手的感受。
安庆宗始终学不会如何掌控的生死,他很明白自己优柔寡断的本性,也很明白自己与父亲之间难以和解的分歧。
多年来,他每次面对父亲的逼迫,他都拼尽全力去抗拒。让他守在死人堆里,他就通宵念经超度;让他目睹刽子手行刑,散场之后他就亲自埋葬死者。他总是让安禄山成为军营的笑话,好多次安禄山无法忍受他的愚行,几次拔刀装作想要砍杀他。但最后刀剑总会砍偏。
直到最近几年,弟弟安庆绪成长起来。慢慢的,过去那个阴沉木讷的弟弟,学会了骑射,也学会了杀人,也渐渐不再靠近自己。而顺利的,他成为了父亲新的期望。
而自己,也总算随心所欲的游历,过了几年自己想要的生活。那三年他游历了天下名山,结识了当代豪杰。整整三年,他几不曾回家,也从未想家。
直到今年。今年是安禄山五十岁的生辰。虽说安禄山的理念他至今深感厌恶,可安禄山始终是他的父亲,他也明白这些年安禄山对他尽过心力、付出过关爱。他不能因为父子两人理念不合,便终生不见。今年五十生辰,以父亲喜好奢侈的习惯,他想必定会有一场大寿要做,到时候自己不出现,父亲必定下不来台。他想,无论如何自己今年也必须回去。
可他怎么能想到,这趟回家,他将永久的改变,成为自己永远不会想成为的人。
那一趟,他回到家。父亲胖了很多,却依旧精神。虽然父亲看起来并不稀罕自己的回来,但安庆宗可以察觉到父亲心中略微的喜悦。由于安禄山身体不佳不能喝酒,随后都是由他代父亲向来客敬酒。那天他还为父亲穿上新衣,他亲手为父亲盛上长寿面,即便是皇帝送来的赐酒也是他为父亲品尝。那一天其乐融融,他很开心那一天的感受。他很喜欢这种普通的天伦之乐。
那天他喝的大醉。
梦里,他梦到了自己身体里疯狂的饥饿,他仿佛连灵魂都要饿成幻影。他在梦中癫狂、痛苦,内心充斥着前所未有的愤怒、恐惧。
当他醒来时,他被铁链一层一层,捆的不能动弹,浑身酸疼难受。
随后他见到了父亲,父亲告诉他,他昨晚酒醉,宴会上大发酒疯。伤两位大人,杀死了三名卫士,最后十几个人才勉强压制住。结果麻绳被挣断,只能用铁链捆住。
父亲问他,到怎么回事。而他也想知道怎么回事。但父亲告诉他,这伤的两位大人里,其中一个太监边令诚,他是皇帝的特使,他不明就里,昨晚连夜回长安去了。
父亲告诉他,“宗儿,我们这些封疆大吏别的不怕,就怕皇帝猜忌。昨晚伤了他的特使,这是忤逆了皇帝,这是可以满门抄斩的罪。你是我儿,我万万不想害你,但此刻我能做的,就是即刻将你押送入京交皇帝发落。你明白生死置于他人的难处了吗?为父又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方,又被人掐住了生死。真是无可奈何。”
当天,不敢延迟,刚醒来的安庆宗,带上枷锁便被塞上马车,十几个护卫押送下,直奔长安请罪。
三天长途跋涉,路上不眠不休,安庆宗仅仅得到了几口凉水,没有半点食物。
他张口乞求狱卒多少给点食物果腹。狱卒说,“公子啊,这是大人交待的事。大人说您必须又疲又累又狼狈的到达长安,只有这样才能显示我们的诚意。您啊,有罪之身,多担待担待吧,还有一天便到了。到时候断头饭不知道您吃不吃。”
长路漫漫,而他困在封闭的马车里,不见天日。他弄不清自己身处何地,更弄不清自己为何要身处此地。
他难以想象自己会醉酒杀死三个护卫。平常的自己,虽然懂些武艺,但终究不是高手之流。怎么可能众目睽睽之下杀死三名训练有素的护卫?可他很清楚自己那个饥饿的梦,他总感觉自己的梦有可怕的寓意。
他努力回想自己陷入梦境之前,他想起一杯接一杯的敬酒回敬,还有为父亲盛上长寿面,对了对了,那个叫边令诚的太监带来皇帝和贵妃御赐的美酒,那时候满堂主客都跪下迎接,是自己再度代替父亲喝了这杯御酒,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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