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倒下去的时候,被地上残留的铁丝网划破了脸,不过,受伤最严重的是左眼,晶状体和视网膜都破裂了。”
“恢复视力是不可能的,现在只能先完成第一期手术,保持住眼睛的外观,但是坏掉的眼球很难稳定,至少要持续观察一个月,一旦有引发右眼感染的危险,就必须马上摘除。”
伽西没有向弟弟隐瞒医生诊断的所有细节,任他如何发疯般地撕打,他也死死地抱住他不放开。一只眼睛的弟弟没有再给他任何笑容,极端而又反复无常的情绪像是一圈圈沉重的镣铐,将他捆绑得寸步难行。如果说之前的伽西还能有一半的时间过着集体生活的话,现在他除了任务外的所有时间都被伽鲁占据,作为唯一能支撑对方的人,承担他所有的不幸。
从那时起,伽西偶尔看到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会在不经意间抚摩过自己湛蓝的眼睛。当听到伽鲁伤情的那一瞬间,他脑海里就冒出了这个念头,这双完美如神赐的眸子,清澈,犀利,一定能够让弟弟脸上重新闪耀光辉。但战时的军人是国家的资源,在役时是不被允许随意捐献自己的器官的,合法的移植也只能等到退役之后。
眼看时间一天天过去,部队却迟迟没有接到撤回本国的命令。前线的营地条件艰苦,最基层的列兵只能几十个人一间挤在简易的板房里过夜,由于伽鲁的吵闹已经开始让周围的战友不满,伽西便找军医要了一间暂时空置的隔离病房,和弟弟一起搬了进去,仍然每夜寸步不离地守候着他。而比起机械重复地安抚他的情绪,当他疲倦到终于睡去后,才是伽西最难熬的时间。简陋的房间里只有那张狭窄的铁丝床,冷得沁骨的水泥地是没办法躺的,他便裹上毛毯靠在墙的角落浅寐片刻,无法缓解的焦躁让梦中满是惊惧的光景。
“又是你啊。”
正午没油水的食物刚刚在肚里开始消化,开始有点睡意的男人放下手里翻得卷了边的旧杂志,抬头打量了一眼面前不折不挠的年轻士兵,对于这种专挑休息时间来打扰的家伙,他今天的语调已经没有丝毫耐性。
“上一次不是讲得很清楚了吗,你的要求是违反规矩的,你是听不懂?还是觉得我说的话是在放屁?”他靠在露出弹簧的破沙发上,不痛不痒地重申着所谓的原则,接着摸出裤子口袋里的打火机,又从桌前的抽屉里抽出一根包装精美的高级雪茄,点燃后立刻浮动出浓烈而略微辛辣的香气,他像是同时欣赏着这上等烟草跳起的烟舞,透过朦胧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墙上窗户照进来阴天的柔和侧光,将伽西明晰的面孔衬得沉静如湖,却又像石雕般稳固。他微微眯起眼睛,并不急于一味地重复描述自己的困境。此时男人被放大的脸上相隔过远的眼睛,让他想起一种带着长须的丑陋鲶鱼,当它扁平的嘴角上两个小眼珠瞪着人看的时候,伽西总有种冲动将它摔在地上,狠狠踩得那肥厚的白色肚皮爆出内脏。
想到这里似乎真的泛起一阵不适,伽西随即将视线落到他嘴边那根灰褐色的雪茄上,烟身上烫着金色的商标,这牌子即使是在悖都也算是高级消费品,不可能会配备在军队的福利中。几个星期前,这包昂贵的雪茄还在与他同一寝室的一个战友身上,那个人曾经偷偷拿出来在同伴之中炫耀过,据说是做烟草生意的舅舅在他从军前送的。
伽西亲眼看到,他所在的那个连队的连长故意找了个茬子,将这包雪茄没收,转眼就交到这个男人手中,表面上是严肃纪律,实际上跟勒索如出一辙。第八师的第一旅团长克雷托,竟然连手下普通士兵的便宜也占,是伽西最厌恶的类型,然而,却也正是他要找的人。
“这里的医疗条件太差,医生说,若要想我弟弟的眼睛停止恶化,必须要让他回到本国的大医院去,第二次手术已经不能再拖了,这直接关系到能不能保住他的双眼。”伽西没有太大的面部表情,这些已经不知道在他脑海里回荡过多少次的话,显然已经带不来更新的刺激了,“现在他的精神状况很糟糕,如果右眼再出什么意外……”
“比他伤得重的人多的是,不还在这里的医院呆着吗?”克雷托不以为然地接上话,清了清被熏得有点发痒的嗓子,往天花板上十分享受地吐了口烟圈,“这里已经没仗可打了,安心等着撤离命令吧,还是你觉得为了一个士兵,我们会专程用飞机送他回国?”
如果是别的上司可能真的行不通,伽西暗暗握紧拳头,但是,只要是心术不正,满脑子都是利益的自私家伙,只要投其所好,一定能撬松那死硬的嘴,找到达成交易的路子。想到这里他又打量了一下这只靠在椅子上吞云吐雾的鲶鱼,试图从他细微的神色里找到突破口,却发现此时那两只诡异的眼仁正一动不动盯着自己,让人一阵头皮发麻。
明明断然地拒绝了,却又不下严厉的逐客令,对方一定还在等待着什么,伽西肯定自己的推测不会错。虽然诚如对方所讲,对于那些境遇更加悲惨的伤兵来说,找上司开后门的做法是卑鄙了一点,但是他顾不了那么多了,伽鲁是第一位的,只要他一个人能得救,管他谁会遭殃都没关系。
“长官,我知道这会让你很为难,但是我没有别的人能够拜托,请你帮我想一个办法,只要有一点可能,不管是什么我都愿意做,求求你。”
伽西说着上前一步,故意让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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