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被砰地一声摔上,余音绕梁,小舟被吓了一哆嗦,雪糕掉回碗里。
“老妈——我回来了。”简直是在吼。小舟在高凳上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努力把身子缩得更小,连气都不大敢喘了。
一个高大的男生大步走进厨房,直奔冰箱,抓起一瓶冰水狂饮,砰地一声摔回冰箱门。一屁股坐在小舟旁边,“我去看完考场了,打不到车,大热天你儿子是挤公交回来的。老妈我说你,三天以后我就高考了,我们班张歆月她妈正在吃降压药还得天天去医院打针,李想他妈干脆就犯了心脏病,哪个也没有老妈你沉得住气,压根就跟没儿子高考一样。妈你真是个战士……啊,天呐!你是谁?”
小舟抖了一下,把自己缩成了更小的一团,畏缩地躲避。男生欺得更近,小舟惊慌失措地趴在桌上,像只吓瘫了的兔子,视线范围里一片模糊,印象中只剩一双黑亮的眸子,逼得很近地看着自己,似乎在笑,可是他一阵眩晕,根本分辨不清。
一只胳膊揽住了他,温暖而柔软的拥抱,散发着阳光烘烤过的味道,小舟听到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咚。他被人抱在怀里,大手在他头顶轻柔地抚摸,他一动不动,被这新奇又眷恋已久的感受迷惑住了。
“妈,这哪来的?私生子?”男生没心没肺地调侃,脑袋被敲了一筷子。
“夏末你敢开你老妈的玩笑!”当妈的并没真生气,母子间像是调侃惯了,开始给儿子讲夏小舟是哪家亲戚的孩子,费了半天口舌,夏末听得还是一知半解,夏家是大家族,亲戚关系近的也有好几十口,小辈走动得少,搞得一多半亲戚在夏末听起来都像丈母娘的七舅姥爷,远得分不清楚。
不过最后夏末还是想起来了,“我知道了,是生了个傻孩子的那家!我小时候见过那个无脑猪仔一次,比我小不了几岁。”
夏妈瞪了儿子一眼,“说话留点余地。”她转回头继续切菜,“那孩子刚刚没了。”
“那这个是二儿子?看着好聪明,不像那对夫妻生的啊。”夏末捏了一把小舟的小软脸,看着小孩怯怯的模样可爱得要不得,顿时觉得还是不足兴,凑上去在小舟的脸蛋上咬了一口,把孩子咬得“嗷”了一声,夏妈冲过来又给了儿子一拳,把他也捶得“嗷”了一声。
“你再烦他一下试试!”
“逗逗,逗逗嘛。”夏末连忙说,把孩子护在怀里拍着,“你也小点声,大呼小叫的,你当别人家孩子也像我这么糙啊。这小不点叫什么?”
“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夏妈转向小舟,“夏末你别搂他那么紧,你从外边回来身上那么热,大热天的热坏了他。”
“我叫夏小舟。”小舟连忙说,低着头小声叫人,“小哥哥。”
三个字颤巍巍地落在夏末耳朵里,萌得他肝颤,一把搂紧了孩子使劲贴他的脸蛋,“太可爱了,老妈,你也趁着能生赶紧再生一个这样的吧。”
这回没等夏妈过来行凶,小舟先出声了,“我不是叔叔阿姨生出来的,我是幸福院里的小孩。”他觉得先说出来好一些,一般人知道孩子是无主的,就不会再贴近了亲近,可能是不干净,或者不好看。小舟想过这个道理,就像家里养的狗谁都想摸摸,但是没人愿意摸路上的野猫。
虽然对于小舟来说,他渴望被摸摸。
“哦。”果然小哥哥发出一声含义不明的叹息,胳膊松了一些,把他拉开了一段距离,但又好像是为了仔细看他的脸。他的脸红了,眼睛盯着鞋尖,沉默地维持着尊严。
“以后小舟就在咱们家了?”夏末摸了摸小仔的头发,“妈领他回来是这个意思吧?是不是他们反悔了?”
反悔了什么?谁是他们?小舟默默地想着夏末说的话,他说了半句话,大人们常常这样,夏末哥哥既像大人又像孩子。笑的时候像个孩子,不笑的时候像是个大人。
夏妈也含义不明地笑了笑,向他身上瞥了一眼,反而问他,“小舟,你想不想给小哥哥当弟弟?”
又是这样,小舟厌烦了猜大人的心思,他猜不透,猜得好累。她可能像其他人一样,又是在测试他,测试他的忠心。但问题是他分辨不出来她是想测试他对养父母的忠心,还是对新哥哥的忠心。
他烦腻得突然想哭,小小的胸口酸胀得难受,很难受……一只手臂搂住了他。夏末对他的答案根本不关心,他陷入大孩子松松的拥抱里,听着夏末越过了这个话题跟他妈妈说起考试结束以后要出国度假的事。那些话都跟他无关,他不再被注意,却一直被搂在怀里,小哥哥的衬衫有柠檬草洗衣液的淡淡清香。他放松地在大男孩怀里蹭了蹭,舒服地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睛。
夏末停下话头,低头看了看他,“困了?”
小舟没有回答,又揉了揉眼睛,他早上很早就被叫起来了,一上午基本都在坐车。小哥哥头发稍微有点长,该剪剪了,不过小哥哥眼睛特别黑亮,好像大狗狗的眼睛,他住过的第二个夏家就养了一只大狗狗,毛长长,是黄色的。
“要不咱们先洗澡睡个午觉,睡醒了再吃饭?”夏末建议他,居然认真地跟他一个小孩子建议,他受宠若惊地没敢回答。他又问他,“吃完饭再吃个西瓜?你喜欢吃西瓜吗?”
“我没有不喜欢吃的东西。”他连忙表达自己的乖巧。
夏末噗嗤一声笑出来,“那待会吃饭,你帮我把花椰菜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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