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斜觑他,握着刀轻声说:“不好意思,我不喜欢别人靠近。”
“还没什么人敢在我眼皮底下动刀子,小子,你有种。”他带着笑,准备伺机扑上来。
我却在这时把刀仔细收起来,对他微微一笑说:“我从十岁开始玩这把刀。”
“正好,我从十岁开始就知道怎么痛宰拿刀对着我的人。”
“诚然你无论从体格或力道上都远胜于我,但在你痛宰我之前,凭着我对这把刀的熟悉程度,我大概能同时割破你右上臂血管,”我淡淡地说,“你全身的血量最多只能支持两分钟,然后会有一地的血,我想那样的话,张先生收拾起来应该麻烦吧?”
袁牧之有这个顾虑,他微眯双眼,站起来点头笑了笑说:“小子,记住我跟你说的话。”
这时房间外传来张家涵愉快的声音:“大头,叫客人出来吃饭。”
第 4 章
吃饭是件麻烦事。
无论是中国人还是欧洲人,吃饭都很麻烦。
我不是很理解人为什么需要花很多时间换着花样和口味去烹饪食物,因为烹饪本身未必会提高食物的营养价值,相反却很有可能消减人体本该吸收的微量元素。查理解释说这是因为人类有天生追求口腹之欲的冲动,执着于美味的历史与地球上的文明史几乎一样漫长。这种无意义的追逐不但需要投入大量的物力人力,而且有时还得搭上生命危险——后者我尤其不能理解,既然手头已经有足够维持生命体所需能量的食物,为什么还需要为了片刻的口腹快感而舍近求远?事实证明,这又是一桩没必要的消耗和浪费,其本质大抵相当于消磨掉体内膨胀而无处发泄的力比多。
相比追逐美食的yù_wàng,我更困惑于人为什么需要围在一处吃东西?而且喜欢边吃边说话,唾沫横飞,细菌滋生,到处充满交叉感染的可能性。而且饭桌上的话题通常都不是必须要在当时表达的,甚至不是必须要说出来的,如果说烹饪源于潜意识中的yù_wàng,那么围桌吃饭到底源于什么?
特别是这种典型的中国小老百姓家庭饭桌,为什么他们拿各自的筷子伸进同一个盘子中夹菜,然后放进嘴里,再用沾染了自己唾沫和细菌的筷子又伸进那个盘子?
我对此有心理性抗拒。
而且我遇到真正的难题,我看过的所有的书,查理簍-u,n已芯抗的所有影像资料,都没告诉过我怎么使用那两根筷子?/p>
我迟疑着捻起那两根细长的东西,观察了对面的张家涵一样,学着他把筷子置于拇指和食指之间,啪的一下,它们掉了。
我皱着眉严肃地盯着掉在桌面上的筷子,有一根还碰到桌底下,现在怎么办?难道我要捡起来把这样的东西放进自己嘴里?
大块头扑哧笑出声,连张家涵泛黄的脸也浮现出柔和的笑纹,我抬起头大惑不解,他们在笑什么?或者说,他们从没见过有人掉筷子,我的行为超出他们的理解范畴?
我弯腰将那根木质的细小棍子捡起,张家涵笑着说:“别管它了,大头,去厨房拿多双筷子来。”
我点头,这种做法是对的,至少确保了卫生。
人体很脆弱,在我所在的时代,又一种由禽鸟带来的不知名病毒肆虐亚非欧大陆,死人虽然不多,但造成极大恐慌,各种反政府组织趁机上街打砸抢,新闻上称之为历史上第二个“砸玻璃之夜”。
袁牧之冲我撇嘴,似乎不情愿,但还是起身去厨房重新给我拿了双这种小木棍。我接过,低头仔细研究它的构造,很简单,很普通,上面连纹样都没有,估计很廉价。我抬起头,看见袁牧之挥舞着筷子犹如上发条的机器人一样准确无误地伸进盘子里又飞快缩回去,不一会几个盘子里的菜都见少,粗壮的胳膊和手指做着这种灵活性极高的事毫无障碍。我再低头看看我的手指,规格上诚然比他的要小得多,目前为止也从未出现末端神经无感,手指运用不灵活的现象。
从理论上讲,用这个筷子我应该比他好才对。
我再一次尝试将两根小细棍子夹在右手食指和拇指之间,端起饭碗,试图往嘴里赶米饭,啪的一下,由于用力过度,饭粒拨起撒到我脸上,筷子狠狠地敲了碗壁,随即又拿捏不住,再次掉了一根到地上。
袁牧之像遇到什么高兴事似的指着我的脸哈哈大笑,张家涵试图板起脸让他别笑,但自己却忍不住笑开。
我面无表情,默默地将粘到脸上的饭粒一颗颗拿下。
“这里还有……”张家涵伸手过来,试图碰我,我往旁边一避,他尴尬了一下,缩回手,点点自己的唇边说:“这,这还有。”
我依着他的指示拿下唇边的饭粒,袁牧之放下吃光的饭碗笑哈哈地说:“哎呦张哥,这孩子可真逗,我还没见过这么大人连筷子都不会使的。”
张家涵转头斥责他:“这有什么,也许他从小在国外长大,不会使筷子也正常。对吗?”
最后两个字问的是我,我想了想,捷克的地下室确实算国外,于是点了点头。
“真的是这样啊,好可怜,你父母怎么也不教你?应该从小教你中国文化的嘛,不过你普通话说得还不错,”张家涵旁若无人地唠叨着,换上一种我不明白的温柔目光看我,然后亲自起身去厨房,拿了一把铁勺子递给我,柔声说,“不好意思啊,我原先不知道,你这孩子怎么也不说啊,给,快吃吧,菜都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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