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六弟去得早,在胤禛前世的记忆中并没有留下什么印象。今生依旧如此。
除了德妃在胤祚入学前第一次找他,请他留心照看些许,而这,还是特意避开自己,通过皇额娘转达的。
于此,虽心里微有些郁郁,但还是难得注意了一下胤祚。挺活一孩子,有点像十四弟小时候的性子,整天喜笑颜开蹦蹦跳跳的,就是身子单薄了点。刚来几天还闹腾着要找额娘,可本朝教养皇子严格,入学后一年只歇得三天,过年一日,妃母生日一日,自己生日一日,年才刚过,胤祚便日日盼着德妃生日。看他模样,胤禛心里也有些复杂。他这一日的假,却是在皇额娘寿诞。
总算熬到那一日,看他满脸欢心的飞了出去,身影将要消失时,隐约还回头向他们挥手,不知喊了什么,却再没能回来。
本朝最大的威胁,天花。
听说永和宫里六弟的所有衣食用具都付之一炬。
听说德妃日日念经终究难留爱子性命。
听说皇父令人将胤祚用单被裹出,火化后无棺无敛无埋……
那一刻,他从来坚如铁石的心里突然对那位让他爱恨交织的母亲生出些悲悯来。
写完最后一个竖勾,搁下笔,松开衣袖,桌面上是细细金沙磨成的磨,和工工整整手抄的《大悲咒》。
“苏培盛。”胤禛封了纸,传来跟着自己的小太监,“去把这个送到永和宫。”
“等等,若是让人知道了……”
“嗻!”小苏面上一肃,行了个礼,“您放心就是。”
胤禛松了口气,知道这行为不合适,可他没法不做点什么,只当解脱罢了。好像这么抄了几遍经文,就又卸去了一层自己给自己套上的枷锁。
他却不知,那整整一夜,乌雅氏抱着这薄薄几页纸,泪透佛龛。
佟贵妃的肚子吹气一样大了起来,胤禛虽说心里五味杂陈,却丝毫不敢怠慢,捡着天气晴好的日子也亲自扶她出来走动走动。
天朗气清、柳绿莺红的处处叠红倚翠,引逗的人也心情大好。迎面遇上一行人,倒是双方都愣在当场。
“四阿哥,还不给德妃母请安。”三人各自念头倒是说不清楚,德妃毫无凝滞地给皇贵妃请了安,佟佳氏一手抚着肚子,一手牵着胤禛,倒多少有些不自然,或许因自己身怀六甲,便对另一个母亲多了一份同情,看胤禛还怔着,心里虽说有些什么,还是主动推了一把,让他给自己生母行下礼去。
“胤禛给妃母请安。”按说皇子六岁上书,内宫不该再有皇子和嫔妃冲撞的事,可为着佟氏将胤禛养在宫中,乃是特例,也算是康熙爷亲自抚养。这才有了今儿这不尴不尬的一幕。这句话胤禛前世不知说过多少遍,顺口脱出,才觉得有些不妥。偷眼看她,德妃看上去萧索清减,带着股丧子母亲的凄凉之感,眼睛里却分明有惊喜的光彩。
临别时,一生、一死擦肩而过,胤禛忍不住又回头看了她一眼,上辈子母子相疑相仇种种滚过,难免黯然。却觉得额娘握着他的手紧了紧,眉目却有些苦涩,瞬间惊醒。
他太贪心了。
胤禛啊胤禛,有了一个皇额娘全心相待还不知足吗?如何还能苛求命运人情。
既然心心念念的是额娘音容,又怎能嫌怨妃母偏疼小儿,不以他为子?
更不能再因妃母而伤额娘之心了……
所以这豆浆虽好,还是暂时不要惦记着了吧。
“禛儿,你一直看它,想要个弟弟还是妹妹?”佟氏早已回复平日笑容。
“……妹妹。”
“不喜欢弟弟吗?”
“听说儿女双全的母亲比较有福气……” 胤禛也笑,答案是真的,理由却是假的。
佟贵妃听得心里熨帖,喜笑颜开,随口打趣他:“那万一是弟弟呢?”
胤禛突然眉毛耷拉下去,蹭在佟氏怀里不开口。
“怎么了?”
“……”胤禛埋住脸,微微带出哭腔,“若是弟弟,额娘会不会不要儿子了,把儿子送给……送给德妃母……”
“胡说什么呢!”佟氏突然一惊,慌忙一把把儿子从怀里揪出来,满脸怒气,“哪个小崽子敢在你面前嚼舌头根子?!你平时不是厉害得很吗,怎么不处置了?!”
胤禛不语,只是流着泪摇头。
他这难得露出的小儿态伤心难过,看得佟氏又是心疼又是气恼,不知怎的心里又有点松坦快慰,连忙叫人送了热毛巾,给他擦了脸,才哭笑不得地教训:
“每日介胡思乱想的什么?!往日看你还挺灵性的,怎么这关头上谁说点什么话都肯信?!管你是哪个肠子爬出来的,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你个没良心的小狼崽子,你说你是谁的儿子?!”
“额娘的……”
“小子还算明白!”佟氏笑着点了点他额头,想起最近他的异常,才探听,“你这些日子时常神色不好,就是惦记这个?”
“……”胤禛只低着头不说话。
“傻小子!”
作者有话要说:佟贵妃怀孕的时间被推迟了两年,暂时没什么深意,纯粹写忘了!咬牙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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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后两天断网,把稿子搁存稿箱了,就是没法回复各位,抱歉哈
21、落水 ...
天气已入了冬,忙碌命的人仍是日日奔波。
正去承乾宫请安的胤禛突然站住,凝神听了听,那边似乎确实是那个熟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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