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带来冰冷的凉意,宗秀再一次从黑夜中惊醒。
星光依稀,夜虫交鸣,黑影幢幢的树干间挂着一具尸体,而宗秀像一头小兽般趴伏在尸体上,双手紧紧搂着已经发凉的躯干,身上、手上到处沾满尚未干涸的粘稠液体,那是还没有凝固的鲜血。
宗秀心里恐惧不已,连忙松开手来,顿时从树干上掉落下去,也顾不得疼痛,撒腿跑开。
这不是宗秀第一次见识到尸体,但内心的恐惧却没有半分消减。
像从前一样,他明明好好地睡下,半夜醒来总发现在奇怪的地方,有时在坟地,有时在停尸房,甚至有一次醒在凶杀现场,多少天以后依旧心惊胆战。从记事起到如今年满十五,十多年间,宗秀已经不知多少次与死人为伍。
眉心处又传来那熟悉的古怪感觉,却比以往更加强烈,像冰冷的泉水流淌进了脑壳深处,又仿佛眉心处有一个幽暗的漩涡,将轻柔的冷风吸入其中。
宗秀不由自主发出一丝呻吟,心里带着恐惧,又夹杂着莫名的喜悦,每次眉心处吸入冷风时,四肢百骸顿生出不可言喻的舒爽感,好像整个人飞在天空中一样,飘飘然不知身在何方。
就这样带着恐惧与雀跃,宗秀跌跌撞撞地跑到一条小溪边,然后整个人跳了进去,在溪水的冲刷下,身子从尸体处沾上的,现已凝固了的血渍开始融化,隐隐荡漾开一缕血腥气息。
宗秀混乱的情绪重归平静,他开始思考一个问题:他离了城进入深山中已经半个月,这里到处是茫茫大山,人迹罕至,又怎么会这么凑巧刚好碰到一具刚死不久的尸体,还满是鲜血?
宗秀心里疑惑,不过没打算去探究,洗干净身子,把衣服拧干,便匆匆离去。幸好每次夜游症发作的时候走的都不算远,凭着白日里的记忆,宗秀还是很快找到了营地所在。
营地搭在一个山岗上,深山里虫蚁很多,不能席地而睡,所以进山的人都会背着缝制的小布帐供自己休憩。营地前点着篝火,用以驱赶猛兽。
宗秀刚登上山岗,就传来一声大叫:“死阿秀!你跑哪里去了?”
宗秀一看,一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女孩从一边的树杈上跳了下来,脸蛋微圆,相貌秀丽可人,却叉腰瞪眼,气鼓鼓地望着宗秀,正是值夜的赵家小姐赵灵萱。
谷城宗家、山城赵家都是没落修真家族,彼此隔得又近,每次进山都是一起,几代下来早已经成了世交。此次进山的队伍就是由宗秀的大伯——宗家家主宗泽和赵灵萱父亲——山城赵家家主赵明德带队,赵灵萱则轮到今晚值夜。
“说,跑哪儿去了?”
赵灵萱逼近宗秀,弯弯的眉毛翘起,眼睛圆瞪,一副发怒小雌兽的样子。
“我……我没去哪。”宗秀一阵心虚。
“当我眼睛瞎的啊?你明明是从外面走回来……”赵灵萱用剑鞘戳了戳宗秀,接着说道:“衣服怎么皱巴巴的?”
衣服虽然拧过,可要干也没这么快,宗秀忙顺着说道:“我白天见附近有条小溪流,便出去洗了个澡。”
赵灵萱哦了一声,不过狐疑之色又起,说道:“我一直守在树上值夜,你是怎么出去的?”
“我……我偷偷从另一头溜出去的……怕被你看见不让走。”
宗秀支支吾吾地编着谎话,事实上,宗秀也不清楚夜游症发作时,自己怎么会懂得避开人。
“借口!”
赵灵萱依旧保持气呼呼的模样,说道:“有这么多时间不去洗,偏偏挑轮班的时候,分明是存心偷懒,也不看看自己误了多少时间?”
宗秀一愣,才想起来今天该自己值下半夜,在保证下次值夜时多值一个时辰后,赵灵萱的怒火才平息下来,嘴里嘟囔着跑去睡觉。
给篝火加了几根枯木,然后在边上找了个舒服点的位置坐下,宗秀眼睛盯着远方发呆,夜风呜咽,火苗跳动不定。
宗秀揉了揉眉心,那里微微有点凹陷,以往很快消逝的异样感觉还未完全退去,冰凉的冷意流淌其中,带来丝丝爽快。
宗秀沉浸其中,意识开始模糊,交错不定的画面忽闪而过,浓稠的血色弥漫其间。宗秀想努力看清一团阴影,那阴影却突然化为恶鬼扑了上来,紧紧抓住宗秀的双臂。
“啊!”宗秀再一次惊叫醒来,映入眼帘的却是赵灵萱的俏脸。
“啊什么啊,值夜还睡觉,你想死啊!”赵灵萱抓着宗秀的手臂,一把将他提起来,“幸亏是我,要是长辈来看见,还不打断你双腿!”
“多……多谢。”
赵灵萱挥挥手,道:“有什么好谢的?”随即眼珠一转,补充道:“不过要是这次缺名额……你可不能跟我争!”
宗秀心里一惊,连忙道:“不行!”
赵灵萱顿时生气起来:“怎么不行?看你这懒样子,名额给你也是浪费。”
然后又换了种语气,略带撒娇地说道:“阿秀,我知道你人好,你把名额让出来,等我进了仙门,一定时时念着你的好,你有什么吩咐,捎个信给我,我一定照做,好不好?”
最后还拍胸脯保证道:“你把名额让给我,你就算学不成仙法,我也会让你过得很好,富贵一辈子。”
似乎听起来也不错,但听着这些软言细语,宗秀心中莫名地冒出一丝酸楚,更有愤怒沉渣泛起,因为三年前,宗秀听过同样的话,来自一起玩到大的堂妹,大伯宗泽的女儿。
赵灵萱宜嗔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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