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不知道是因为咳嗽得太剧烈而缺氧,还是内心的愧疚太刺人,陈国再一次晕了过去。
再一次不情愿地醒过来,陈国依然躺在那个小巷子里,他很怪,为什么那群人没有对他下杀手,而是留着他继续在巷子里躺着,面对残酷的现实。
那孩子还在身边躺着,这时候天亮了,陈国才看清了这孩子的模样,这是个很秀气的小男孩,眉眼之间颇有些他父亲的英气,以及光滑的额头,陈国一直对额头光滑的人很羡慕,因为这样的人不会经常皱眉,而不经常皱眉的,往往是生活非常顺利的。
可是这个充满善心的小男孩,这时候只是安静地躺在陈国身边,面目有些难受的样子,嘴角还残留着已经干了的血迹,身杂乱留着同样已经干了的泥脚印,每一个脚印的边缘都是溅射状的泥花,无声地在告诉陈国,这孩子死前收到了多么沉重的击打,一个个脚印,似乎在嘲笑陈国,他做了多少个愚蠢的决定。
陈国像在被当面羞辱一样,低着头说不出话来,他并不是一个多么好的人,但是他也知道,知恩图报是做人的基本原则,可这时候,他不但没法报答,反而还愚蠢地害死了对他有恩的一对父子。
而且,算他能报答,现在的他已经是个废人了,他还能做什么呢?
对于一只雄鹰来说,最丢人的事情,莫过于被扒光了身的羽毛,那让它引以为傲的漂亮羽翼,也是它翱翔九天的依仗。
对于一匹野狼来说,最凄惨的事情,莫过于被斩断了嘴里的牙齿,那让它借以示威的锋利兽齿,也是它奔腾原野的凭借。
对于陈国来说,他唯一拥有的,是这对结实的老拳,这双稳健的粗腿,这是他能盘踞贫民区无人能挡的唯一原因。
可如今,他抬起了手臂,可是手掌却无力地垂着,不再听从陈国的指挥,如他所愿地握紧拳头,他的手已经使不劲,而双腿也以一个扭曲的角度歪斜着,动一下都会引起剧痛,陈国显然已经成了一个废人。
他没法再做什么事情了,没法报仇,没法报恩,只能静静地在贫民区这个小巷子里默默地死去了。
他并不怕死,在他眼里,从小他与死亡为伴,他见过的死人,可能见过的活人还多,可是他知道自己还欠着的东西,他想还。
于是,哪怕手脚都使不劲,他挣扎着坐了起来,用还剩着些许力气的手,在泥泞的地摸索着,他想找些什么,挖一个坑,给这孩子一个体面一些的归宿,而不是像个无名尸体一样,消失在贫民区的阴暗巷间。
失去了引以为豪的力量以后,每一次摸索对于陈国来说都非常吃力,不但是因为双手无力,也是因为,他手到处遍布的伤口,让他每一次行动,都会牵扯到痛处,每一次行动,都会引来剧烈的疼痛,身体以痛觉的形式,不断地提醒着他,他伤得有多严重,再继续使劲,会对伤口造成多大的二次伤害。
可是心里的愧疚,驱使着陈国不断地摸索,咬着牙,在巷子里泥泞的地摸索,终于,陈国找到了一把破损弯曲的勺子,不顾抹掉勺子的泥水,他把勺子放到嘴里咬了一下,生冷的勺子硌得他的牙生痛。
勺子丝毫没有留下陈国的齿印,陈国便拿着这个勺子开始在地刨了起来。
无力的手要握紧勺子有些困难,陈国不得不做起来,双手抓着这个小小的勺子,同时使劲来挖掘,要知道,他本来满手的伤,这样一使劲,几乎每挖一下,都要让他龇牙咧嘴一下。
挖掘进行得非常缓慢,贫民区的虽然房屋很破败,但是地面却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容易挖掘,哪怕陈国在挖的地方是泥地,但是里面也有不少从倒塌房屋里掉落的石子混凝土块,再加,陈国用这么小的一个勺子在挖掘,陈国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完成挖掘。
忽然身后响起了脚步声,脚步声很沉稳,有条不紊的节奏,让陈国背后汗毛直立,他听得出来,发出这脚步声的人,不是普通人,因为这脚步声,完全没有普通贫民们那种,被什么催着赶着的紧迫感,而且,脚步声听起来很清脆,很明显是穿着很好的鞋子,走在贫民区这种破烂的路才能发出来的声音。
要是在往日,陈国估计已经跳了起来,因为这很可能是从其他贫民区过来的什么团体的头目,在贫民区,能穿这种好鞋子的人,寥寥无几的。
但是陈国却并没有做任何事情,他只是在努力地继续挖掘着,虽然双手无力,但是他的努力也还是有成果的,成果是,他的双手已经被勺子磨出了血泡来。
血肉之躯,从来都无法与金铁抗衡。
身后的脚步声却停了下来,对方是在观察自己,看自己在做什么吧,陈国心里想着,可是手里却没停下来,他觉得,对方迟早是要下手的,在贫民区里,基本是没什么人会对一个看起来像要死的人有什么兴趣的,除非是那些吃饱了想找人发泄满心戾气的人,而陈国现在毫无还手之力,并且,他现在满心想着的,也是赶紧赴死,死了的话,他不用再面对这残酷的现实了。
可是对方迟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单纯在看着自己,陈国也无暇去顾及对方了,他知道,自己应该也坚持不了多久了,一身的伤没处理,不少伤还是开放性的伤口,还在贫民区这种脏污的泥水坐着,伤口不知道已经浸泡了多久,有几处已经红肿发热了起来,那是感染发炎的征兆,而自己是没法获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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