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碧波荡漾,隐隐约约,他看见一抹倩影立在岸边,一个女子迎风遥望,衣裙展动。
船越走越近,他双目亦越睁越大,很快便认了出来。
岸边之人,不是那个至今仍令他魂牵梦萦的女子,又是谁人?
这些年来,每当夜深人静之时,他曾无数次地做梦,梦见昔日那个挑着担子、穿行在岳城街头巷尾的货郎和他的女人,然而梦醒之后,却从未敢想,这辈子有朝一日,他还能再次和她相见。
他定定地望着。
船渐渐靠岸。那女子仿佛也看到了他,迈步朝他奔来,奔了几步,却又突然止步了,只立在原地,痴痴望着。
这个平日沉默如山的汉子,此刻已经是等不及泊船停稳了。他的眼中放出光芒,朝着慕扶兰重重地叩了一个头,随即一跃而起,涉水而下,向着岸上那个正凝望着自己、已是泪流满面的女子飞奔而去。
慕妈妈渐渐老了,身体不大好,这几年,并没有随慕扶兰入宫,一直在药庐里颐养天年。
她带着前两年出宫来到这里的阿猫,站在一旁,看着身边这对多年之后再度重逢的人,眼眶不禁泛红。
“慕妈妈,他怎么认识我花娘姑姑的?他和花娘姑姑什么关系?”
“哎呀哎呀!他要做什么!”
阿猫吃惊地看着那个涉水奔来,上岸就紧紧攥着花娘姑姑手不放的汉子,捂住了眼睛,好奇之下,又忍不住分开一道指缝,偷偷地瞧着。
慕妈妈抹了抹眼睛,转身快步迎了上去,将面前这个阔别了数年的人儿紧紧地抱入了怀中,抚着她柔滑如旧的青丝,颤抖着声,爱怜地叫她“翁主”,便仿佛她还是当年那个娇憨天真、待字闺中的长沙国王女。
一声“翁主”,恍若隔世。
慕扶兰闭上了眼睛,任由慕妈妈抱着自己,将脸贴靠在她的怀中,一动不动。
良久,她睁开眼睛,微笑着轻声说道:“慕妈妈,我回来了。”
第96章
在慕扶兰的主持之下, 这一夜,朱六虎和花娘结为了夫妇。
明月悬空,洞庭之上,清波如梦。慕扶兰向灯而坐, 独自在药庐中阅着医卷。
阿大说药翁上次回来,还是一年多前的事了。这些年间,师父依然野鹤闲云,四处游走,只能从他留下的这些医志之中,窥见他曾踏足过的行踪之地。
“……沿河西西行,数月间, 过祁连、玉门,虽号称沙苦地瘠, 然沿途风土人情,亦大有可记之处……”
慕扶兰读着, 读着,渐渐出神,这时,外面传来通报之声。
侍卫传话,山下渡口,有人前来求医,问是否放行。
她才回来不久, 消息应当还未传开,但君山药庐之名, 却是远近闻名。药翁不在,阿大也能瞧些普通的病症,故这几年,来这里求医之人,还是络绎不绝。
深夜渡水上山,想来真有急症。
慕扶兰放下了医卷,叫侍卫带人上来。
她等了片刻,庭中传来一阵脚步之声,抬眼,见侍卫领着那求医者走了进来,停在门槛之外。
慕扶兰打量了一眼。求医者布衣草履,蓬头乱发,身形消瘦,立在门外的一片阴影里,低着头,看不清楚脸容,但给她的感觉,年纪应当不是很大。
慕扶兰叫侍卫将人带入。侍卫命那人抬手,先行搜身。
那人默默举起双臂。侍卫仔细搜身过后,见无异常,将人领了进来,那人停在了门侧,仍然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你哪里不适?”慕扶兰问他。
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慕扶兰觉得不对劲了。她生平替人看病无数,也见过各种各样的求医者,但从没遇到过这样的。
这人给她的感觉,不像是来求医的。
她再次打量了对方一眼,视线落到那张被乱发遮掩着的从一开始就不曾抬起过的脸上,心里忽然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是谁?抬起头。”她的语气冷了。几名侍卫立刻上前,拔刀横在了那人的脖颈之上。
那人的肩膀微微地颤抖,慢慢地,终于抬起了头。
尽管已是多年未见,尽管面前的这张面容,瘦得几乎脱形,在他的身上,再难觅从前王孙公子、fēng_liú榭台的踪影,但是慕扶兰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
“赵羲泰!”她诧异无比,脱口而出。
那人凝视着她。
“如今我这个样子,昨日对水之时,连我自己都认不出自己。多谢你了,还能记得我。”他低低地道。
慕扶兰和他对望了片刻,命侍卫放开他。
她说:“我以为你死了。”
赵羲泰点了点头:“是。我被追兵追得无路可逃,那个死去的,是我的一个替身。我这个人……”
他顿了一顿,唇边露出一丝自嘲般的笑。
“我这个人,生平没大本领,但避祸逃命的本事,还是数一数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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