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几日,青羽几乎不眠不休,指尖磨破了又愈合,愈合了又破,困倦了就伏在琴案上胡乱睡一觉。第十日天光微明,总算把几本谱子啃了下来。
辰时刚过,她睡眼惺忪抱了琴谱,硬着头皮进了回澜堂。堂上除了二师叔,傅隐和采蘩居然也在,她恭恭敬敬行了礼,低眉顺眼立在下首。
墨弦抬眼,她身上素袍微微皱着,脸侧一道睡痕从眉梢蜿蜒至嘴角。发间的簪子有些松,几缕长发脱开了,柔柔垂在肩上。前额的发有些湿,应是临出门前用水净面醒了醒神。他复又垂下眼,掩去极淡的一丝笑意。
侍者奉了琴出来,她坐稳了一看,忍不住呀的一声,立时有了精神,面前竟是眼馋了许多年却不得见的绿绮。琴身通体黑色,透着隐隐幽绿,如藤蔓缠于古木。伸手轻拨了一下,琴音煌煌,经久不散。
傅隐见她两眼放光,一脸痴痴只顾在琴身上摩挲,清了清嗓子以示提醒,她却仍是懵懂不觉。方出言道:“再摸下去,这把上古好琴可就毁了。”
她这才回过神来,忙忙地坐正,偷眼瞧了一回二师叔,见他闲闲品着茶并无示意。一旁的采蘩,姿态优雅地在红泥小炉上烹水,也不睬她。
青羽敛了敛神,左手轻压,右手慢捻,古曲商水,悠悠荡荡,自指尖漫开。
绿绮本是上等梧桐木所制,年代久了木色不但不减反而愈加敦实厚重。商水亦是上古乐谱所录,曲调苍茫空缈,与绿绮当是绝配。
青羽起初因了二师叔坐在一旁,难免有些惶恐,渐渐为音色所动,沉浸其间,周围所见不得见,耳闻而不可闻。琴音初时还有些生涩,随着曲调缓出,渐渐沉厚连绵。起伏回转间,山影浸寒水,白鹭破幽潭,满室苍茫古意。
墨弦手中书卷许久不曾翻过一页,一旁的傅隐不知何故觉得有些不安,将手中茶盏放下。采蘩眼前的小炉上沸水腾腾,她也恍若不觉。屋外不远,长亭正缓步而来,闻得琴声,隐隐觉出呜咽之声,心中一动,不由驻足细听。
渐至曲尾,调中越发暗哑,青羽只觉心口钝痛,挣扎欲止却无法控制,渐渐脸色发白,额际尽是冷汗。
傅隐刚欲探身前去查看,耳边又一股琴音乍起,如清流般婉转直下,将先前哀苦之音冲散。转头一看,墨弦身前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南风,也是上古之琴。指间如烟云绕峰,轻巧却安稳地引着绿绮渐渐平复。
曲终,尾音仍缭绕不散,青羽已如透支一般,垂眼软软地往后仰倒,却稳稳落入一个怀抱。
长亭抢步进屋,只见墨弦怀中的人儿双目紧闭,脸色苍白。走到近前,见墨弦点头示意,方伸手搭上青羽的手腕。听脉片刻,长亭眉间紧皱,探究地望向墨弦。墨弦不语,接过采蘩递上的帕子,将青羽额头的汗水仔细拭去。
长亭只觉脉象亦涩亦迟,似压在另一实脉之上,着实奇异的紧。正思忖之间,墨弦淡淡道:“她身有旧疾多年,一向是苍雩诊脉调理。”眼风扫过她伤痕累累的指尖,“想是近来过于疲倦”
苍雩,书院主事之一,青羽的三师叔。医术精湛,世间竟有传,他可起死回生。虽为主事,却鲜少在书院中,常年游历在外,寻药访友,一路悬壶济世。
长亭再欲多问,屋外已有侍者抬来软轿,墨弦将青羽安置在轿中,命采蘩送她去栖桐院。
软轿方离开,一人踏入房中,施礼之后默然而立。长亭和傅隐见着来人,俱是一楞。山院中生员和侍者人人皆着青袍,院子里除了草阶树影,一向素净得很。眼前这位女子却一身嫣红长裙,衬得雪肤娇艳,偏偏气质清冷,反差着实有些大。
“施药时,水温稍暖些,方子里可再多加一份山奈。”墨弦吩咐。
那女子微微欠身,“上回白芷还余了些,在外头备着,应是可以一起用了。”明明面无表情,举止神态又偏生出百般风情。
墨弦思量片刻,“只取一半即可,随我去看看几味药的成色。”起身与她一同离开。
那二人出门了许久,傅隐方回过神来,“这位……山主可知她是何人?”
长亭思忖一番,“大约是苍主事门下,曾听闻他有几位爱徒,各有绝学。平素多半随他云游在外,也会时不时留几个在院中打点事务。若没有猜错,这位应是泽芝姑娘。”
傅隐仍望着门外,“难怪了,药斋原本偏僻,原来竟藏着这么个……”一时找不出合适的形容,回头望向长亭,却见他神情难得冷肃,堪堪止言。
泽芝在榻边切了脉,见青羽双眸紧闭呼吸轻浅,遂命随行的医女将她扶了,穿过一道隐秘的暗廊,直抵栖桐院后极为僻静的一处斋房。斋房正中设有一池,纹石为质,上张紫云华盖,四面烟锦幛帏。温汤已备好,几人缓缓将青羽浸入,后颈枕于池侧玉靠之上,好闻的药草香气氤氲而起
星回坐在房梁上,隔着华盖,瞧着坐在池边案后的那个身影。那女子正将手边的药材一一录在册上,时不时取了一些凑到近前细细闻一回。能把如此艳红穿得这么出尘,他印象里大约就是那一个了。如今又遇到一个,却飘飘渺渺看不分明。他觉得近来能提起他兴趣的事,又多了一桩……
青羽醒来已是黄昏,朦胧间听得帐外有人低语,听见里面动静又止了声响。眼一花就见一人扑进来,嘴里叽叽呱呱嚷嚷着,“你没事吧,吓死我了,怎么几天没见就晕了”
青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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