崤函之谷,吞吐天下之咽喉;多少的雄心壮志在这里盛开或是凋谢,数百年兴衰荣辱,此地一一见证······
南有夏后皋之墓,北有文王避风雨之所,中间一道,极其艰险,呼为死地。从晋襄公大破秦师,数万将士喋血,到六国合纵攻秦,引发百万雄狮的大混战,多少英魂长眠于此,哀泣之声,无止无休······
突然,一条细细的黑线沿着狭长的谷底持续切割,将连天的葱翠分裂开来;但是,就像一叶孤舟驶入巨海,裂痕在入侵者身后迅即合拢,任凭后者在做着徒劳的努力。
时近黄昏,残阳如血,将每一个武士的影像都拉伸到了极致;但是,所有人的内心却没有看上去那么强大。实际上,每一个押解者都被恐惧紧紧抓住,似乎呼吸之间,自己脆弱的心脏都会被捏碎;虽然十余里之外便是秦国的骄傲——函谷关,那里驻扎着雄兵十万;虽然三晋早已灰飞烟灭,再也不能对他们奈何分毫。但是,每一个秦军铁甲兵依然倍感压抑;因为数百年来,这种恐惧世代相传,深入骨髓······
熊丽目光呆滞地目视远方,对于不可抗拒的集体恐慌全无体味;囚车束缚住了她伤重的身体,却无法屈服她追求自由的健全心灵。其实,她根本就不怕死,从接受熊氏这个姓氏开始,死亡就已经注定会提前到来;娇嫩的蓓蕾随风凋谢,就在含羞绽放的一刻。但是,世间自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那就是羞辱——对于最尊贵之人最为可怕的羞辱。光芒之城咸阳对于她来说就是无比黑暗的地狱,所以她早已抱定必死之心,血溅函谷城楼,为暴秦的骄傲洒上难以忘却的污点······
黑白交替是一个极其微妙的时刻,只要你用心去感受。于是,一个武士惊呼一声,将数百名同伴的心齐刷刷提到了嗓子眼。
“乱叫什么?”百夫长山甲一声断喝,在深谷之中久久回荡;雄壮的声音被微风层层阻击,不断抽离,将回声慢慢撕裂成了极其怪诞的颤音,令人越发觉得毛骨悚然。
“鬼······鬼、鬼魂!!!”
似乎是为了印证这句话,一道白光迅速飘过,从陵墓之中飞到了树丛之中。
“不,那是敌人!布阵!”山甲一声大笑,抽出利剑。
一大片利剑出鞘的声音。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杀人如麻、茹毛饮血,他们百里挑一,久经考验。无尽亡魂的号泣之声梦萦魂牵,挥之不去;但是,对于活人,他们只有杀戮的快感。
魔鬼杀阵井然有序,鸦雀无声;五色神兵就这么在黑暗之中静静地等待着,保持着一如既往的令人胆寒的威慑力,每一个杀人好手都在体味着那种病态而深沉的兴奋。鬼魂固然可怕,但是首级只会令他们激动,斩杀的渴望逐渐弥漫开来。
黑暗在等待之中慢慢淡去,一轮明月占据了夜空,将冰冷的目光投射向寂静的谷底。随着光芒渐趋饱和,一个可怕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你是谁?想干什么?”山甲呵斥道。
“取你们性命的人······”盖聂微微一笑,目光看向身陷囹圄的熊丽。
虽然不速之客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但是,就算不看墨龙,熊丽还是一下子就认出了盖聂。她苦涩的眼底闪过一抹亮光,但是旋即黯淡,终于苦笑数声,远远地说道:“没用的······走吧······快走吧······”
听到恋人低沉嘶哑的悲鸣,想起绝世侠女昔日的神彩玉音;盖聂双目微闭,两行热泪顺着俊美的面颊无声滑落。十余日来,他千里奔命,艰辛备尝;因为此次熊丽的归秦路线和时间极其绝密,根本谈听不到一丝一毫的消息。就像一罐精心炖制的肉汤,因为封存措施出奇的好,任凭抓狂的濒死乞食者嗅破了鼻子,也闻不到哪怕一丁点香气。
于是,盖聂面临两选择;武关或是函谷关,这是楚囚入秦的两大必经通道。武关一马平川,而且深入秦国腹地,安全绝对没有问题,但是需要度过汉水,而且路途较远;而函谷则完全不同,不仅近了一倍的路程,更是避免了水陆交错,押解不便的难题;而且随着韩、魏、赵相继破灭,崤函死地已经活力无限——至少看上去如此。
但是,这些都是盖聂的推断,甚至可以说是无奈之下孤注一掷的赌博;问题是,就算猜对了,时间也是一个大问题。自己埋伏在崤函之腹,只能控制数十米远近;不消半个时辰,甚至转眼之间,迅捷的巨型猎物就会从弱小的猎人面前飞驰而过,令后者无从察觉。
于是,自从来到崤函谷口之后,盖聂几乎不曾进食,更别说休息了;他生怕就在自己到附近的农舍讨食物,甚至打瞌睡的片刻,就会和芈玉兰擦肩而过,永不相见。渴了,喝口山涧之水,哪顾得上冰凉刺骨,润喉为止;饿了,随手摘个山果,管它桃李还是枣榛,满腹就行;困了,用凉水洗把脸提神,实在支撑不住,便用墨龙在手臂上刺一下。这一晃就是七天······虽然和恋人同生共死的信念给他注入并维持着无穷的动力,但是盖聂的身体还是不可避免地垮了下来。也是天可怜见,就在身体严重透支,就要突破极限的这天傍晚,盖聂终于等来了自己苦苦守候的目标——死神!
“杀了他!”在确信对方只是孤身一人之后,山甲下达了击杀的命令。
于是,秦军著名的铁桶阵立即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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