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槐庄、榆树湾、毛桃沟一带是弹弓技术最厉害的,当年“小曲弹弓,例不虚发”,一般喜打麻雀,像黎鸡、黄鹂、燕子之类的仙鸟不敢打,家里养了头狸猫,生猫崽的时候,常打鸟给它加餐。
早上晴好,穿好衣服,顺手抄起那把刚买的弹弓。
一开门,向窗户那一望,果然一只黑色的大鸟慵懒、蓬松地站着。
气不打一处来,放好弹丸,缓缓拉满弓,弓弦长约一米一。
那是一只大渡鸦,它看见了我,冲我叫了一声,它不认识弹弓这种武器,对我完全没有防备。
我气沉丹田,准备一击爆头,这么大的一只,打其他部位不会致命。
在这关键时刻,隔壁的凤来突然冒了出来,那只渡鸦好像见了老友一样,开始叽喳跳跃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手一抬,蓬一声,将楼道里的灯泡打爆了。
凤来吓了一跳,扭头瞅见我这弯弓射大雕的架势,立马脸色大变,“你神经病啊?”
我没有理他,我不太喜欢招惹这种生病还不知吃药的人,嘟囔一句,“你明早再来这试试,保准让你血溅当场。”
昨天遇到一只小乌鸦还那般倒霉,今天遇到一只大个的,更得小心谨慎夹起尾巴了。
吃过早饭,迎着骄阳,走向工地。到了小光五金那里,我下意识朝花池那一瞅,还好那讹人的孙老头不在,我继续向前。
一个冒充瞎子阿炳的人拉着二胡乞讨。
《二零零二年的第一场雪》,不知是技艺生涩还是曲子不熟,拉得有些不顺畅。
大家好像都不支持文艺,他面前的钵里只有十几块钱。
我知道他的日收入是我的数倍之多,但是一开门便遇见了灾厄之鸟,心想还是行行善事,化解化解危机吧,我也是懂艺术之人,这个乞丐在这夏天穿着破烂的棉袄,也大概一个月不洗澡了,如此敬业,也理应照顾一下他的生意。
我记得吃饭时找的一块零钱放在了右口袋,就掏出来直接扔进了他的钱缸里。
盲乞丐说了一声谢谢。
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妥,回头一看,原来把十元钱的票子扔给他了。
我的心肝瞬间掉入冰窖。
望了一眼四周,附近并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倒退两步,又瞅了一眼那缸里的十元钱——
三根油条,一碗豆腐脑,两颗茶叶蛋,一份豆浆……
于是蹑手蹑脚走到盲乞丐面前,又瞅了瞅四周,确定没人注意我,俯下身子,把手伸向了那十元钱……
“怎么,你想偷我的钱啊?”盲乞丐突然发话了。
吓得我一个趔趄。
“我……我、我只想拿回我那十块钱。”
“哪个十块钱是你的?”
“我刚才给你捐了十块。”说着,我把手伸进了钱缸里。
盲乞丐把我的手抓住,“你不会没钱吃饭了吧?”
“我刚吃过饭,牙上还沾着香菜呢。”
“你要不想捐了,拿回你那一块钱吧。”
“我要拿回我的十块钱,捐给你一块钱。”
“你刚才就捐了一块钱,我看得清清楚楚。”
“你不瞎啊?”
“我戴墨镜是为了配合拉二胡。”
“你把手松开。”
“你把钱放下。”
“我有捐与不捐的自由。”
“钱在我缸子里就是我的。”
“我以前可是每次遇见你都给你捐五毛。”
“一码算一码。再说,别用那点芝麻小钱买有钱人的感觉。”
“今天这十块钱我必须拿回。还有就是,以后要再给你捐一个钢镚,我就不姓曲。”我直视着他。
他笑着,“那是不可能的。”
“你耍无赖是吧?”
“笑死人了,谁无赖?你心里明镜儿一般。”
“你松手!”我吼了一声。
“你莫非还想打我?”
我真不敢打他,我要是动他一手指头,他会立刻在地上打好几个滚儿,然后我得送他去县医院做个全身体检,一个月的砖就白搬了。
“我不打你,我懒得和你争辩,你放手吧。”
盲丐松手,笑出一口大黄牙。
我站起身,迈步欲走,突然飞起一脚,将那个钱缸子踢出八丈远。
这脚法达到了贝克汉姆的水平。
天上下起了钱雨。
我正要逃跑,盲丐飞扑而出,拽住了我的袖子,我用力一甩,袖子断了,紧接着他那把二胡便砸了下来,我胳膊一挡,喀嚓,琴杆断了,这回别想二泉映月了。
我无意识一起脚。
脚风未至,他顺势一倒,然后杀猪般嚎叫起来,“抢钱啦!杀人啦!”
我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我向前一看,靳腊梅正看着我,一脸的嫌弃。
我头向后一扭,发现小芰也在笑盈盈地欣赏我的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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