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统一旅馆出来,均臣又与周伯予往图书馆,再看到顾先生,于是三个人坐下来闲聊。他们问顾先生写作投稿的事,顾先生对他们俩说:“我曾替报纸写侦探稿六万字,没给我一个钱,连写个笔名算合作都弄过虚伪。现在我的作品无人要了,因为我都是采自老作品重改,不吃香啦。”聊了一会,顾先生就起身要走,均臣和伯予便陪顾回家,送到威海卫路,即回,一路上他们谈些过去少年生活,皆为之神往。
晚上的课上,沈寂将前周各人所交故事,一一解释,小说该如何安排,对于均臣的那篇关于小毛的小说,沈认为太庞什,可分好几个写。沈寂又说他与友三人,欲合写二百万字的上海各动态,所以极忙。沈寂也将均臣上次均臣给他的稿子发还,没改过,只加了几个“?”并将“所发”改作“沙发”。沈寂把文章递给均臣并说,给均臣的回信已写好想寄来,被其友抢去,登在“健康家庭”上。而均臣给他的信已接到,但讲不及了,所以以后再说。接着沈寂开始讲他的最后一节的课了,这让均臣大吃一惊,这是他才知道的。沈寂在这最后一课上,劝大家多交友、多读名著,他大概要离开上海。他还提到均臣以前问他过人生问题,他这次随便提起,也觉无良好办法,他说沈翊鹍在《春秋人生信箱》答问题,对这个人生问题答得极好,但他自己是悲观者。课提早结束了,出来时,均臣等与沈寂告别,沈挥挥手,便缓缓向西行,均臣目送,心中一阵难过,人生真是一个谜。均臣回到住处又后悔为何不上去跟沈再说些话。“他也只有廿一岁啊!比自己也只长一岁而已。”均臣心中感叹着。均臣还沉浸在离别的沉思中,他像诗人般躅步而回。
就在均臣告别沈寂六十多年后的一天,作为上海电影厂资深退休编导的沈寂收到了一封来自香港的信,开头便是“沈老前辈大鉴”。原来是一位叫小洲的人写的,小洲自称是一个叫均臣的人的儿子,他在他先父的日记里看到许多对沈寂的非常形象的描写,信中把描写的细节也转抄过来。沈寂颤抖的手,看得老泪纵横,虽然他不记得均臣这位学员,但七十年前的一幕幕就像在眼前一样,对那时年仅廿岁经常口出狂言的他,现在想起又心存“惶恐”,他在给这个小洲的回信里这样说。(雪川征程在寫到這章時,查了一下百度,原來沈寂已在3個月前的2016年5月16日歸了道山,享年92歲,特此紀念)
前两天米每石涨到四十万,比月初涨了一倍,昨天曾窜过五十四万,今天挫在四十四点五万。又据说因为“友邦”的搜罗,金子也已涨到千五百万了!本月底工资虽然增了百分之廿,但等于减工钿,因为涨不过物品价格,像衬衫等,才相隔一天就又大涨几千。
这天上午八时,均臣就赴虹口栈拉过钉,因为昨约裕元九时在那里相会。但均臣到后裕元并未来,入栈点了过钉,等弄好后,已十时余,裕元还不来,均臣怒甚,猛生一计:“扌忽了他!”于是均臣慌忙地捡出二袋过钉,雇车拉至姨母家,只说是做掮客的。均臣心里也曾矛盾过,但后一想:“裕元这小子真看伤,万千叮嘱,结果又是烂污,我扌忽了他,决无罪过。何况如今这个动荡年月,保不住哪天吃不到饭了呢。”找到了不自责的借口,心情大好,在姨母家吃了酒及饭,醉了,坐到三时才回。
回到店后,老赵刚将废铁卖了,他说有三担多,结果反少二斤。据全生小子说,是老赵独自车至对方店中去过秤的,到底内容如何不能意料。果真,老赵卖边铁回来加帐九万,均臣见到发票无意的一笑,老赵则多起心来,便只得把本来想独吞的差价公开。这样均臣等人得万八千元,老赵趁锦华出去便把锦华那一份也吃了,其丑态可笑之至。均臣欲把上午的过丁卖于恒丰的陶先生,陶答说十八万买,刚从外面回来的锦华在旁边听了似很注意,大概有些关心,均臣见状,便叫淞鸿去卖,而且说明之,可免危险,不过张炳初在外大赚佣钱,比如胶布管头,一定加了帐,不在乎千万之数。下午五时裕元回来,裕元买酒及菜二万元给大家同吃。均臣又吃了个半醉,裕元则大醉,满口胡言,还很满意自己相的聪明,令人厌憎。
晚上均臣独自赴卡尔登观话剧《浮生六记》。在放演前,可能是下午老酒的作用,困意非凡,于是打个小觉。剧里的三白是乔奇演的,芸娘是沙莉演,均臣感觉尚好,结尾是芸娘暗示死将至,要三白去看…。剧是在“春天,春天之景很美”的话声中结束,后台绿幔掀起,宛然户外景色,然后幕徐下。“这剧似乎是矛盾和勉强的,不过这种软声作品,的确不能表演社会意识的。”均臣暗自评论着。回来路遇冰雹,很大,大如骰子,这是均臣第一次看见,这个六月的晚上真的很风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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