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的天仿佛撕开个口子,雷蛇狂舞,雨密密骤如瀑,在漆黑的夜里包围了四面八方。
疾风电雨的夜里,西南的一座边陲县城,犹未醒来。
安七被雷声惊醒。明明只是个半大的少年呢,半夜一个人在家,漆黑的眼珠子却只是有一点点的孤单。他翻身下床,身上只着单薄的条纹睡衣,在黑暗中摸索着走到家门口,父母,还在加班吧?宠物狗欢欢惊叫着跳进他的怀里,它的嘴里不安地呜咽。
“欢欢别怕,爸爸妈妈就快回来了。”安七温柔地抚摸它的身体。
清冷的水泥街道空有哗啦冲击的雨水,路灯摇摇晃晃地拉扯着电线,昏暗的灯泡勉强睁开了几次眼,终于熄灭了。
欢欢嘴里不安的呜咽变成了凶吠,猛地跳到地上,咬着安七的裤管向门外使劲拖。安七费力地拖着腿:“别去,欢欢,外面下着雨呢。”欢欢见状,着急地跑到安七身后,用头顶起了安七的屁股。无可奈何的安七被顶到了门外,暴雨瞬间冲湿了他的身子。安七低下身轻轻地问:“欢欢,到底怎么了?”
欢欢安静了下来,粉色的舌头缓缓地舔着安七的小手。
不知怎的,安七觉得自己的头在摇晃。四处传来东西砸落的声音,在稠密的雨幕中听起来分外不真切,家门口一棵二十多年碗口大的樟树突然哀嚎着砸落在临街的店铺。
欢欢仍在安静地舔着安七的掌心。
什么东西猛然砸在欢欢身上,只露出了它的头部。血液在淋淋地流了出来。
“欢欢!”安七目眦欲裂。他抬起头,豆大的雨点模糊了他的视野,他的家,轰然垮塌!
天崩地裂,地动山摇,整个县城沦为人间地狱!好像有神魔在云端冷笑。
天地间,雨潇潇,突然孤单地只剩他一人,他好像什么也听不见了,眼睛变成血红。
在死亡的灰色寂灭中,踏破冰冷的血雨妖风,少年跌跌撞撞地跑起来,寒冷的空气灌进他的肺部。巨大的广告牌,刺啦着电弧,和锋利的钢筋混凝块,在天地间肆意地乱舞。
不要!不要只剩下我!
“哥哥,哥哥救我……”有一个虚弱的声音。
他血红的双瞳流淌出清泪,疯狂的向声音冲去。一个浑身赤果的小女孩,无力地跌坐一片空地上,娇嫩的身子上满是道道血痕。安七紧紧地抱住她:“别怕,有我!”
远处出现浑浊的水线。安七抱着小女孩,不动如山。疯狂的洪水在他的瞳孔中愈放愈大,在淹没他们的那一刻,安七仍低低呢喃“别怕,别怕……”
安七猛地醒了过来,便利店里亮着静谧的灯光。一米78的个子蹲坐在柜台里,也不知睡了多久。他揉了揉隐隐发麻的腿,安九正在收银台前认真地给客人找零。
“……找您的4元,谢谢光临。”
即使只穿着便利店里明黄的工作服,眼前亭亭玉立的少女还是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梳着干净的马尾,颊桃粉梨,眉含远山,夸张的长腿紧绷着诱人的弧线,柔美的秀目似是饱涵了一湖秋水,矜持的笑容却总给人一丝若有若无的距离感,含苞待放的身段肆意张扬着青春的活力。
便利店的老板明叔曾开玩笑说:“有小九看店,生意比我这糟老头子好多喽。”
安七知道这是事实。
客人推门出去了,门发出“啪”的一声,来回摆动,空调“嗡嗡”地吹着冷气。
安九低头整理着柜台的钱币。
“又做噩梦了么?”
“嗯。”
两人一时无话。安七盯着店里唯一值钱的一台电视机,不知道里面在放些什么。他随即站了起来:“我又睡着了,让你多站班了。快去休息吧。”
“没事的,哥哥一定是昨天的夜班累了,再休息一会儿吧。我没有关系的。”少女低眉顺目,恰似出淤泥的娇莲。
安七心里没有来的一阵烦闷。什么时候,他们之间变得像陌生人一样虚伪的客气起来?是青春期少女特有的叛逆么,可是安九又懂事得让他心疼。
明明是一起从地狱之中相拥走出来的呀。
那场大灾变之后,整个县城夷为平地。活过那一天的人们百中无一,且断断续续地死于不知名的怪病。至今仍幸存着的人们,像安七和安九,活在监控之下,每月收到微薄的赡养费。媒体、电视、网络,都在这场灾难面前被巨大的力量噤声。
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安七不知道。他遗憾地是没能找到父母的遗体。
清了清脑海里复杂的情绪,安七轻叹一声。
“小九,我先回家了,你自己小心点。”
“哥哥慢走。”
安七推门而出。他抬起头,夜空如洗,天上的星河与轻薄的烟云融于一色,银色的一颗颗,流转,溅跃。昨天转职的冒险家,让他从玩玩而已变得重视起来。
不管怎样,妹妹,我能为你做的,只是拼命地挣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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