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他没有必要千里驱驰来办一道表面文章的手续,他完全可以不在意任何人的眼光和礼法约束我行我素,也不需要给任何人一个交待。然则不了断过去的婚姻,就无以表明自己一心一意侍奉太后的心意,不能让自己义无反顾地投入波谲云诡的宫闱之中。不管天下人怎么看,他有自己的道德准则:萧燕燕丧夫再嫁没有什么可耻;自己只要离了婚,再婚就不违背传统礼仪。他和萧燕燕要做事实上的夫妻,只是碍于太后身份不能公开履行程序而已。
至于说抛弃糟糠之妻的愧疚,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富易友贵易妻,这样的事比比皆是。况且自己和妻子的感情素来淡漠,膝下又无儿无女。想来妻子应该能够接受,说不定对她还是一件好事。她常常抱怨嫁给了自己,那就还给她自由。她还年轻,也许还可以有新的生活甚至儿女,有更好的归宿。
这件事当然是和太后萧燕燕商量过的。那天一番酣畅淋漓的缠绵之后,他搂着变成一个普通女人的萧燕燕说道:
“我准备回蓟州一趟。”
“噢?想你媳妇儿了?”燕燕的玩笑中带着酸味。
“你也会吃醋吗?”德让笑道,又正经起来:“我要去了断一下。”
“有这个必要吗?”
“不能让她一直呆在韩府,也不能让你总想着我还有个媳妇儿。”德让学着燕燕刚才的口气。
“她要是不肯呢?”
“肯不肯在她,写不写休书在我。”
“什么理由呢?”
“最好不用写,非写不可的话,只好写没有给韩家生儿育女了。”
“你们到底是谁不能生?”燕燕扬起红扑扑的脸,娇俏笑道。
“管他谁不能生,咱们又不想要孩子。只有这个理由了,她虽然刁蛮,却没有虐待奴仆不孝公婆那样的恶行。”
“算你有良心。早去早回,别拖泥带水,朝廷离不开你。”
“你呢?离得开吗?”在众人面前不苟言笑的韩德让在闺房之中也甚有情趣。
“臭美!本太后面前的砧板上鲜肉多得是,你要小心呢。”
想到这里韩德让的嘴角不禁向上翘了起来。
几番飘雪,几番暴风,经过半个月的驱驰,南京道蓟州玉田乡终于到了。
这一天暮色降临之前,车队来到韩府门前。只见雾霭苍茫之中一片小城堡般的宅院森森伫立。一道青灰色的高墙飘带般团团围住大院。墙里穹瓦如鳞房屋连绵,围墙外沃土千里阡陌纵横,府宅门前一大片广场平展如砥。在靠近大门百步远的地方立着一座直冲霄汉的高大牌坊,彩画的丹楹绣柱,雕刻的凤篆龙章,牌心里有大大的四个金字,上写着“忠厚传家”。一丈多高的黑漆大门紧紧关闭,两旁供人日常出入的侧门也都关着。
玉田韩氏世世代代居住在此地。在德让的曾祖父之前,韩家都不过是几间草房一个小院,靠几亩地维持生活的中等农户。韩氏大富大贵之后,也没能抬出一个光彩夺目的祖宗。五代乱世,河北地区被藩镇豪强争来夺去,北方契丹也常常乘乱侵扰,掠夺人口牲畜和财货。一次契丹铁骑南下劫略,在玉田俘虏了一些来不及逃走的百姓,其中有一个六岁的小男孩名叫韩知古。
这次带兵侵略的将军是契丹贵族萧敌鲁。当时他只叫敌鲁还没有姓氏。其时敌鲁同母异父的妹妹述律平刚刚十四岁,正要出阁嫁给大她六岁的贵族青年阿保机。她的哥哥便将已经成为奴隶的一批俘虏当作礼物送给妹妹当做嫁妆,这些人中便有小小的韩知古。
十多年之后,耶律阿保机建立了契丹国,述律平成为皇后。韩知古也已经长大成人,成为皇后宫帐长宁宫中的一个杂役。
耶律阿保机立国后建立了一套特殊的皇帝财产制度。他规定皇帝除了拥有整个天下,还要有自己的私人领地,就像贵族功臣的封地、公主的汤沐邑一样。这个领地被称为宫帐。这个领地比臣子们所拥有的自然要实力雄厚得多。它不是设在一处,而是以一处为主,同时在许多州县都有属于这个宫帐的土地人口和军队。其中军队是皮室军的部分来源负责护卫皇帝,人力徭役投入皇帝私事所需,宫帐的财赋收入则充入皇帝私库。皇帝死后,这个宫帐仍然一直存在,负责守陵和供应这任皇帝身后的一切需要。太祖皇帝的宫帐叫做弘义宫。在规定中皇后没有资格建立自己的宫帐,但是述律平功劳实在太大了,因此特例建立了自己的宫帐,称为长宁宫。
韩知古就在这个长宁宫中过着宫籍仆役的生活。他只是皇后众多陪嫁奴隶中毫不起眼的一个,连述律平的面都只远远见过。然则韩知古聪明能干自视甚高,虽然是个奴隶却整天想着出人头地。他已经摆脱了为生存而挣扎的粗笨苦役,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并娶妻成家生了儿女。他不甘心这样默默无闻了却一生,从长宁宫逃了出来,到处游逛寻找机会。可是对于他这样一个出身微贱又身无所长的穷小子来说,机会就好像是天上的星星,虽然很多却都不是为他准备的。他只好一边为人帮工维持生活,一边契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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