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后一种,安平也试过了,可惜云斐也没能让她有半分成就感。无论是众臣面前出丑还是逛街花银子抑或半夜买糖炒栗子,云斐都披星戴月毫无敷衍,反而让她感觉无从下手。
安平在八角桌对面坐了下来,双手托腮盯了云斐半晌。
无论如何,她都不相信一个人可以毫无破绽。
是人便有弱点。景熹帝英明决断,当年也有为熙公主一句温言软语,将三万南朝士兵俘虏放归家园的时候。大公主严肃疏远,女儿一句“我想要姐姐手里那只小老虎”,亦足以令她放下架子对安平好言相求。更不要说安平的三个兄长,**太多又太过愚笨,破绽百出根本无需赘述。
至于云斐,朝中众臣对他的评价,却简直就是圣人一个——温文尔雅,举止有礼,不卑不亢不谄不媚,总一副微笑待人,对钱财权势淡薄,亦不热衷于美^色,安静少语,才学有几分,智谋亦有几分,做事进退得宜,利落漂亮,总而言之,堪称读书人为官的典范。
太过于无欲无求,就不免显得有些虚假。若是没有更大的野心,一个人又何故谨小慎微如此,讳莫心机至深。
安平抿起嘴,又瞧着他出神了好半晌,面前的人忽然睁开眼,眼角微弯,笑看她:“公主已看了臣半晌,臣这样好看?”
安平呀了一声,人赫然往后一仰,眼看要从圆凳上摔下去,幸而被云斐拽住手腕,扶回桌旁。
他的手一触即分,是很斯文的公子风度。安平却还是分明察觉出他手指微凉,想来是在花厅等了大半夜的缘故。
安平本来想责嗔他装睡的事,念及如此不免有两分良心发现。但她向来都不是肯纡尊降贵的性子,要她说句服软的话恐怕和登天一般,因而仍是冷着脸的模样:“我的栗子呢?”
云斐不急不缓道:“昨夜里已交给府中的下从,叫他们在厨房里用炭火温着。公主如果想吃,现在叫人取来即可。”
安平又挑不出什么错来,只能哼了一声。见他慢条斯理地拢了拢绣有金线云纹的袖口,又问道:“云大人今日又没有去上朝?”
“臣已请聂大人代为告假。”
安平居高临下道:“先说好,今天可不是我让你去请假的。”
云斐从容道:“好。”
安平突然凑近了他几分,看着他眼睛,慢慢道:“云大人,你最近做了什么亏心事?”
云斐面色不改:“公主为什么会这样问?”
她指着他眼底几分血丝:“现在天高秋凉,是一年中最适合睡觉的好时节。云大人这样殚精竭虑,难道不是在处心积虑地做些什么?想来最近朝中并无大事,除了袁大人被杀。难道说,这件事是你做下的?”
云斐微微一笑:“如果刑部审案都能像公主推理这样简单,我的工作可以轻减到只剩一成。袁大人被杀多日,我还忧心到睡不着觉的地步,如果我是凶手,必定是天底下最胆小的凶手。”
“如果你是凶手,这案子就算让别人来断,恐怕也永远无法破案。”安平哼了一声,“我今天不想再看到你了,你可以回去了。”
回到云府后,云斐便进了卧房,一觉睡到夕阳西下。
应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等在门外,察觉里面有响动,试探道:“公子醒了?荆王来了,正在凉亭中与老爷品茶聊天呢。”
过了片刻,才听到里面低低的一句:“我知道了。怎么不叫醒我?”
“荆王听说公子昨天一夜未睡,特地叫下人不要打扰。”
等云斐到了凉亭,天边只余一片绚丽丹霞。
荆王回头见到他,笑道:“哎呀你可终于醒了?”
云斐脚下有些浮缓,正要作歉,荆王挥挥手拦住他:“想也能知道你要说什么礼节话,我都知道,你也就不必说了。我今日来云府讨杯茶喝,顺便同你说一说今天父皇召见我们兄弟三人,在德文殿比试棋艺的事。”
云斐略一思忖,问道:“荆王遇到对手了?”
荆王的神态算是默认:“你虽然要我这些天苦练国棋,但你也知道,父皇心思不可捉摸,我今天去德文殿,本来并不指望真就比试棋艺。但去了不多久,父皇就叫我与大哥对弈,二哥与在场的刑大学士对弈。别人可能不了解大哥,我却很熟悉他。他对这种精巧费心思的东西从来都没有什么兴趣,更不可能说什么认真钻研了。但你猜今天的结局如何?”
云斐眉心微微蹙起。
荆王若有所思道:“大哥今天居然连赢我两局,最后一局我只是险胜而已。不仅如此,父皇随口问了《棋经十三篇》里的句子,他竟然也对答如流。”
云斐沉思半晌,一言不发。荆王道:“大哥棋艺突飞猛进,如果没有人在背后指点他这样做,我无论如何都不肯信。只是话说回来,即便是有心指点,能准确猜中今天会比试棋艺的人,除了云斐你,还能有几个?”
“天心难测,我一直以为,云斐你是朝廷中最能揣测圣意的人了,没想到现在突然冒出个比你更能早一步占得天机的。”荆王缓缓道,“我是一时想不到还会有谁了,云斐你倒是猜猜,这人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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