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仪到了家,爸爸妈妈欢喜成一团。
从去年寒假到现在,一年时光过去,家里换了个更高更大的冰箱,其他的大多还是老样子。书架上那些小玩意儿,还象老朋友一样瞅着她。早先爸爸抱回来的那台日本原装东芝牌电视机也还端端正正地靠墙摆着。音仪忍不住踱来踱去,兴奋地来回看个不停。那一样样熟悉的旧东西,都充满久违的温情。 这个家曾是她的巢穴。 她被生生从它里面剥离出来,而今回归其中,周身沉滞已久的感觉,才重新生动起来。她被这个快乐灌满全身,几乎不由自己。
一切都如同记忆。家的样子,它温馨的枝枝叶叶。
音仪跟笑不拢嘴的妈妈拥抱之后,又一下子跑到爸爸的跟前。 爸爸脸颊似乎有点瘦削,两鬓添些白发。 他被音仪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摸摸自己头发日渐稀疏的头顶,含笑而又抱歉地说:爸爸开始老了。头发都快掉光了。
爸爸这样挺好的。音仪仰着笑脸说。
你也是,怎么也没跟家里说清楚那天到家。要不我是不是还可以去车站接你,省得你一个人搬那个大箱子。爸爸嗔怪着她。
这样好给你们一个惊喜呀。音仪撒娇说。
音宣已经上班了,就在本市的一家设计院。于孟也分到了同一单位。这些事情,音仪之前已经知道。
我姐什么时候回来?音仪问。
她啊,说不准呢。她和于孟三十儿晚上肯定过来,然后还要去于孟家。他们再过半年多就要结婚啦。单位已经给分了一套小房子。妈妈有点神秘兮兮,喜气洋洋地说。
春节一天比一天接近。音仪看了几个中学同学,闲得没事儿,除了看些闲书,再就是陪爸爸妈妈上街买东西。街上又如往年过节之前一样,摩肩接踵的到处都是置年货的人。
商店一个个都重新装修了门面,气派堂皇了不少。店里那些旧式的秤砣秤杆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液晶显示的电子秤。商店里营业员不再无聊赖地守在货物柜台后。各色物品都摆满了店里的柜子架子,顾客自己随便挑拣,跟镇西的超市一样了。音仪忍不住惊奇。原来她的家乡,也在与时俱进。她走了那么远,离开那么久,却发现原来感动自己的,还是家乡。她呼吸着北方清冽的空气,觉得它如此沁人心脾,清爽宜人。她忽然觉得自己像一根草,碰到了北方的水土,就可以生根发芽, 茁壮长大。给丢到了南方,根须就多少有些拘谨,就只是赖巴巴地生存而已。可她却非得离开耳濡目染的血液里的一切,把自己连根拔起,跑到镇西那个天涯海角。 想到这儿,她自己都觉得不可理喻。
妈妈又象往年一样,清点着冰箱里和阳台上有多少斤带鱼鲤鱼,多少斤猪肉牛肉鸡肉兔肉。 有了这些,她就又会让一家人吃饱喝足,年就又会是个热闹的好年。
和西象村比起来,家是多么舒适富足。烧暖气的屋子里总是暖烘烘的,穿件薄衣即可,窗框边上也看不见冰凌。红烧鱼,溜肉段,和那一桌子的饭菜, 撑得人肚子鼓鼓地,吃饱了,就歪在那儿看电视, 睡懒觉。没有人要在冰冷的清晨爬起,披件同样冰冷的棉衣,抖抖,去点黑乎乎的煤炉取暖。那些粘豆包, 咸菜和玉米饼,也不再让人有胃口。那个刚刚离开的西象村本该又成了一个遥远无关的世界。但汇南在那儿, 它便是个让人牵肠挂肚的的地方。音仪在家里安顿下来没几天,就开始想念它,想念汇南。他要是也回来过年,一起分享家和节日的快乐,该有多好啊。她给他写信。写好了,又担心自己过于急切,就把信折起来,夹到了日记本里。终于一天, 他会读到它, 明白她时时刻刻思念着他。
除夕晚上又在酒足饭饱中过去。电视上的春节联欢晚会传来一阵阵的欢声笑语, 陪伴喜气洋洋的人们度过新年的子夜。 外面爆竹声愈发此起彼伏。 从自家阳台飞射到空中的魔术弹散出一团团五颜六色的光焰, 划破了夜空。一家家人都在阳台上冒着寒冷翘首观望。白雪覆盖的街道上也到处奔跑着放小鞭炮的孩子们。爆竹的硝烟味在空中四处飘散。
除夕过去了。 初一也过去了。
到了初二,音宣和于孟又急急忙忙往于孟家赶。到了初四,家里登门拜年的人渐渐稀少,便清静了许多。
音仪正一个人窝在楼下的沙发里看书,妈妈就推门进来,脸上一团疑云。
音仪,怎么回事,楼上有个乡下来的,说要找你
乡下来的?音仪先是一愣,然后一下子想到西象村,就急忙起身,奔上了二楼。
门口站着一个农村青年,本来清秀的脸被太阳晒得又黑又粗,一件蓝布棉袄, 黑布棉裤子,又旧又皱。他看见音仪,眼睛亮了起来。
音仪看看他,迷惑了。她并不认得他。
你就是梁音仪?他迟疑着, 问道。
我就是。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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