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埋怨清荷, 边吸溜着鼻子边往后院去,想着实在是要好好睡一觉休息休息了。
杨盼还如他想象中一样,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捧着一卷书在读。
他亲昵地对她说:“刚刚和拔什罗谈过, 把他诱到燕然山那里去了,王蔼已经设伏,我要对不起这个人了。”
他又带着些撒娇说:“昨儿恰好把自己弄得着凉, 今日不用装就自然病了。好难受啊,你叫厨下再煎些姜汤给我祛祛寒气,不然——”他打了个喷嚏,赶紧用软纸接住一泡鼻涕, 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擦干净后笑道:“了不得,病得还不轻。今晚咱们还是得分床睡, 别把病气过给你。”
他处置了一件重要的事,不管怎么说还是有点成就感, 笑融融看着妻子,她在笑, 嘴角却没有酒窝。
罗逾有些惶惑:“怎么了?还为早上的事生我的气?”
“不是。”杨盼放下书,不知该怎么对他开口,犹豫了半天还是说, “生气没有,但是早上看清荷,觉得她也挺可怜,有些话说出来,我也有些不解。”
“唉,不杀就不杀吧。”罗逾说,“手上沾血,毕竟不是一件好玩的事。但是她今天有的话十分可恨,我不惩戒她,心里也出不了气。”
杨盼“嗯”了一声,起身到厨下吩咐烧姜汤,趁这个机会,把自己思路又理了理,仍是没有勇气直接说,还得盘马弯弓的,慢慢把话透给他,叫他慢慢有个心理准备,不仅是准备着接受母亲的死讯,还要准备着接受他母亲的真相——每一句真话都比假话还难叫人接受,他会受到一重冲击,然后是又一重。
或许那又一重的冲击会拯救他,但是也许也会把他推入更深的地狱,甚至,他会本能地不相信,怀疑说这话的人别有用心——毕竟,在谎言里近乎生活了一辈子,揭开真相只怕比揭开疮疤还要疼痛吧?
她深吸一口气,回到了屋子里,罗逾正坐在靠窗的条炕上捡着她的书在乱翻,见她来了,指了指正寝的卧榻,说:“咱们远远地对坐,病气应该不会传那么远。刚刚说了一半呢,你觉得清荷的话哪里特别不解?咱们聊透了,再一总问她去,叫她总是偷偷瞒着我,如今也要叫她知道我的厉害。”
“你够厉害了。”杨盼冲了他一句,“对比自己弱的女郎说打说杀的,我未曾觉得你厉害到哪里去。”
罗逾有些委屈:“你觉得我这是仗势欺人么?确实是她对我使坏在先。给男人喝那种酒,说她没有色-诱爬床的心思,谁信?”
杨盼不想跟他纠缠这条,只问:“她说你阿娘宠冠后宫,那时候说什么都是对的。可我看阿娘在宫里的状态,完全不是这样啊!”
罗逾叹口气道:“但是父汗亲口说过,也喜欢过我阿娘,也有过宠爱她的时候。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宠冠后宫——过去的事我都记不得了。不过,阿娘她这人嘴巴毒,心里怨气又重,大概是为什么事惹到了父汗,最后落得个被贬冷宫的命运,所以到得后来,无论是相貌和性子,都越发叫父汗不能接受了。”
杨盼问:“清荷应该和你差不多年龄,她都知道的事,偏偏你一件都记不得?”
罗逾怔怔地看着她:“确实记不得了。我小时候的事,都是模模糊糊的影子,有的都说不清是真实发生的,还是梦。”
“会不会……”杨盼终于奓着胆子说,“你阿娘,并不是清荷口中,那个宠冠六宫的人?”
罗逾陡然色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盼眨巴眨巴眼睛,迂回了一下:“没什么意思,觉得奇怪。”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杨盼又说:“如果是一个宠爱无比过的人,会突然恨到想杀她吗?”
罗逾的眉头纠结了起来,凝神望着杨盼好一会儿,才问:“你今天怎么总是问我阿娘的事?”他吸了吸鼻子,脸色突然变得苍白起来。
杨盼许久不说话,也呆呆望着他。
罗逾的神色开始显现出惊惧,问:“今天送来的军报,是不是有什么消息?”
隔了一会儿又大声问:“是不是我阿娘怎么了?你说话呀!”
杨盼给他吼得委屈,眼眶都红了,撇着小嘴说:“你吼我干嘛呀!”
罗逾紧张得一口一口咽唾沫,努力平息声调中的高亢之音问她:“我不是吼你。但是有什么消息你不能瞒着我,平城我娘的安危是我最在乎的事。”
杨盼瞪着他,冷冷说:“所以此刻怀着你的孩子的、你的妻子我,就是不用在乎的?”
罗逾觉得她怎么突然变得难以解语了,他扯了扯自己的衣袖,焦躁不安地说:“阿盼,我怎么不在乎你?可是你在我身边,安安全全,我可以放下心来。她却孤零零地只身在平城宫的掖庭牢狱中,我那个脾气暴戾的父汗三天两头喊着要杀她。连贺兰部的人都说,父汗为了扶持李耶若和她的儿子上位,会拿我阿娘做筏子,以扳倒皇后贺兰氏和太子,所以……”
“所以,贺兰部来人的话,你已经深信不疑,完完全全地入彀了?”杨盼继续冷冷地问。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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