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黯自以为看破家国万事的心念终于被徐子瞻撼动了。他仿佛再一次站在了悬空万丈的独木之上,头顶是虚空,脚下是深渊。欲进不得,欲退不能。
萧黯拼力抵抗汹涌而来的万千心念,嘶哑着声音道:“如果太子、湘东王、武陵王、河东王这些人都无力回天。我这个平庸的布衣皇孙又能做什么?”
徐子瞻正饮酒润喉,听他此语,便道:“你是当今皇帝的亲孙,你只要不是谋反,皇帝都会护着。”又一笑,道:“您就是谋反,皇帝慈悲,也会护着您。广州刺史萧暎刚刚病逝,此时,委任新任广州刺史的诏令应该已从台城启程了。定州刺史萧勃觊觎这个职位多年,不过,他恐怕要失望了。如果我没猜错,新任广州刺史便是皇上的嫡孙,晋南王您。”
萧黯摇头苦笑道:“子瞻,你说笑了。我出京时,圣上亲口叮嘱,要我安心做一个有爵的囚徒。”
徐子瞻笑道:“先不说是否授职,您真的打算听天由命吗?”
萧黯警醒,忙道:“不,我绝不会听天由命。”转而又颓然道:“子瞻,我和诸王不同,我无为是想改命,有为才怕顺了天命。”
徐子瞻一笑道:“您确实和诸王都不同。您如果有叛君乱国的命,无为有为都是这命。不如拼尽全力,顺应自己的心志,真正的逆天改命。”
萧黯听到此话,心惊肉跳,他的话如此熟悉,他从另一人口中听过。
徐子瞻却不知他心事,依然嘻笑自若,为彼此斟满酒,举起酒杯向着萧黯微一示礼,一饮而尽。
萧黯也仰头饮尽,然后颓然仰躺在地上,他的整个世界颠覆了。
萧黯的话语开始含混不清,他嘟囔着:“子瞻,你看错人了。我其实是个懦弱的伪君子。于国于家无望,对祖父双亲不孝,对长辈兄弟不恭,对万民众生更是冷漠。如果可以,我真想变成另外一个人。变成萧确,变成你,变成夏侯云重,你们活的自在又热烈。为了理想中的未来,拼尽全力的去创造。为了心中所爱的河山人物,无所顾忌的去拼争。而我却只想抛开这一切,躲到无人烟之处,肉身化去,灵魂散去,就当不曾活过。”
徐子瞻好像在大笑,萧黯却感觉笑声离他越来越远,他只自顾自念叨着。我是个失败者。想成为君子,却不如七皇叔和二兄长。想成为大丈夫,却不如三兄长。想成为学者,却不如东宫的堂兄们。想成为修行者,却不及衡山侯。我也想图治,却不如萧确那样敢作敢为。我事事想为,事事不能为。连做个布衣都怕做不好,连累了国家万民。夏侯云重说的对,我是丑恶悲观的人,谁人近我谁人运衰。你还是走吧,你会找到志同道合的伙伴,会遇到有能力匡扶社稷的主君。我还是做个南疆的平民吧。
萧黯再也听不到徐子瞻的笑声和说话声,满世界都是自己的声音,他仿佛在和另外一个自己对话。另一个自己突然发出一声喝骂:萧黯!你这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懦夫!你只希望国家不是在你手中倾覆,万民不是在你手中丧生,你便窃喜无事了。你只在意自家的因果报应,在意自家的道德戒律,哪管江山腐朽,恶人当道,苍生受苦。我不是这样啊。我也想踏平天下不平事,想建立真正公平正义的规则,想要天下苍生都能活得自在。徐子瞻说的对,如果为与不为都是命,还不如亲手拼争,逆天改命。我不想做个无为的看客,王叔,王兄,我和你们真的不同,不是因为我是萧家的不详之人,而是因为我想做的事你们都不想做。皇祖父,我真不孝,我怕骂名和因果,便逃避为人臣子的责任。您不能孤死深宫,我不能眼看着您的慈悲变成姑息奸佞的土壤,不能看着您亲手建立的江山毁在蛀虫之手。天上的神佛啊,我不信我是个注定带来亡国祸的罪人。我要和这天命斗一斗,我要做个庇护万民,匡扶社稷的强者。就算身败死去,我也敢挺直身躯站在众神佛面前问他们,我为天地间的公理和正义而活,谁敢说我是罪人。……我不是罪人……我不会做罪人……
萧黯凌晨睁眼时,竟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方。稍一回思,便头痛欲裂。半晌方挣扎坐起身来,这才发现自己竟躺在堂屋地上睡去了。而旁边的徐子瞻更是肚皮朝天,四肢伸展,酣声如雷。两人身侧酒壶和酒杯也横七竖八,还有食物碗碟若干,上且有残羹冷炙。火盆却已经熄灭,被移到了门脚。他和徐子瞻两人身上各盖着一个薄衾,应是河鼓拿来。萧黯摇头苦笑,醉成这样算是放浪形骸了。他挣扎着起身,却一阵头昏眼花,只好又按住额头。良久方站立起来,打开了堂门。晨曦清新的空气和明媚的光线一涌而入,他深深的呼吸。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赞喝道:“好天气!”。不待萧黯回身,徐子瞻已经生龙活虎的站立起来。衣衫不整的拎着长剑踏出堂门,在院子里舞开了剑。拎着水桶刚进院的河鼓看见他微微一惊,随即也见怪不怪的走进堂屋。萧黯早沐完毕,徐子瞻也舞完了剑。待用过早膳,萧黯便请徐子瞻自在,自己仍背上竹篓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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