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带着女儿给先夫做法事,一时之间都啧啧赞叹起来。
其中一个爷爷就道:“如今倒是世事颠倒了,这样大的排场竟是一个商户人家打出来的,若说是前头盛国公府里还信一些!说到底不过是萤火之光,得意了几十年,越发猖狂起来了。”
旁边有一个年轻子弟很知道这个爷爷的底细,因此笑道:“张家叔叔,这都什么年月了,竟然还说这样没见识的话!若是你家有个这样发财的子侄,你还这样说?啧,可惜了,不但没得——还有个每日在你家厅堂里催债的刁大户呢,人家也是商贾,偏偏是你这书香门第的债主,也确实是尴尬!”
那个爷爷立刻脸红,偷偷地就回身,关了自家门户。见了他这样子,不只是那个年轻子弟,就是别人,有那个不笑的。有个年纪三四十岁的妇人就轻蔑道:“这张大叔好不通,只会摆他年轻时候大少爷的谱儿,因见俺家是商户搬来,当初不知给了多少白眼。如今才知道,他自己是个最不尊重的。这样年纪了,还时常去门子里,欠下了还不清的花娘债,竟然找上了刁大户那个杀才借‘回回债’,以后可有的受!”
所谓‘回回债’是从古至今最高的利了,就是所谓‘驴打滚’利。一年下来,利息就和本钱一样多了。这原是元朝时候色目人专门放的高利贷利息,也叫‘羊羔利’‘斡脱利’——这刁大户据说祖上是色目人,因此他放债也就是沿着回回债来的了。只因他放债大方,不过问人家家境,虽然利息高,也有的是人找他借钱。
但是他既然敢什么都不过问就借钱,自然有他的本事,不然人家还不出来,就是一条命又能值多少钱!他自己在官府里关系深厚,又结识许多混江湖的,所谓黑白通吃,不怕人赖账。若是真还不出,他也有办法。
他从来不干卖人家全家的事儿,一个是这样的事,卖良为贱于国法不容。虽然多得是人做这样的事,但他本性谨慎,不肯留下这个把柄。另一个是,卖人又能得多少钱呢?
他一般是让人签下另一种‘租身契’,让去海外垦殖、海上‘偷运’之类的。这样的事儿死的人多,格外危险,就是卖身的人都是不愿意卖身到那些地方的。那些园主、海主自然愿意花钱‘租身’,只要写明生死有命便是。
旁边有个年轻书生听了劝道:“罢了吧!也是多年的邻居了,这时候说这些做什么,过几日张家就要搬走了,说话也和缓些。”
张家能住在多喜巷子这块‘宝地’,自然说明还是有些家底的,也就用不着签什么‘租身契’了。只是伤筋动骨是免不了,正准备把这里的房子卖出去,换另一处。这样一出一进,得了钱财,再家里凑一凑,也就足够还债了。
顾周氏和祯娘自然不知道外头有人因自家起了口角,母女两个共坐了一辆翠盖珠缨八宝车,然后两人的大丫头红衣、翠袖、将离、子夜四个,并其他丫头媳妇婆婆另在几辆车上,堵了半条巷子。
车马行出多喜巷子,外头有些街上的人见到是这样的排场,都道是哪家贵亲的女眷出门,还站在两边观看。那些小门小户的妇女,也都开了门,在门口站着,七言八语,指手画脚,就像端午看神会的一般。只见一片车马人流浩浩荡荡,正是锦绣香烟,遮天压地而来,同时却是鸦雀无闻,只有车轮马蹄之声。
不多时,已到了三圣庵门口。三圣庵位在金陵城东,周遭不见多少建筑,多得是水田数百亩,沟洫浍川上,堤柳行植,与畦中秧稻分露同烟。说到景色,春绿到夏,夏黄到秋——由此也大概可知季节,望绿浅深,为春事浅深;望黄浅深,又为秋事浅深。若不说内里,只看这些,祯娘还真觉得有些佛家返朴归真的意思。
更不要说三圣庵西边,有广如庵的田亩,其中豆有棚,瓜有架,就是冬日里也有生机。说是三圣庵内的尼姑自己耕种,以自给自足。说来尼姑庵里师太们也分尊卑,祯娘就只见过位置最低,专做粗活的扎裤尼收拾这些菜园子。
到了三圣庵门口,远远便听到了钟鸣鼓响。顾周氏和祯娘下车,庵门外就有三圣庵庵主慧慈师太带着众尼姑在路旁等着。见了顾周氏和祯娘慧慈就先唱了佛号,道:“两位女檀越有礼了。”
顾周氏携着祯娘并其他跟随着的与慧慈等人往三圣爱宝殿去,先是拈香礼佛。过后顾周氏便与慧慈入了内室商量之后两三日的法事如何如何,祯娘也在一旁听着。过毕,这才是听人讲经说法的时候。
这在大堂里,所有丫鬟仆妇都来听。祯娘不喜这些——原本好好的佛法全成了一些果报故事了。原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自然是应该的,是劝人向善的。只是事事都说成是这样,又是还要强拉着,倒是虚假地过了。
这样的事情,直到晚间才算歇了下来——偏偏晚间时候还有姑子在顾周氏和祯娘门口打门。红衣去开门,是三圣庵里的赵姑子和李姑子。这两个平常专门做迎客和外出与贵家妇女讲经的事儿,最是口齿伶俐机变。
也正是因为此的缘故,顾周氏不愿这两个姑子多交,到了如今,连两人的法号都是不知的。却也不知这平常不走动的两人,为什么这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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