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亭欠起身子,推了喜儿一把:“你怎么了?”
若是燕亭不理会,喜儿哭一会就没事了,可两个人本来便不对付,各自呈现出来的都是最强势的一面。喜儿何时跟公主服过软,今次被她看见自己哭泣,简直是丢脸无比。这种羞耻感和长久以往积累在心的憋屈一起喷发而出,喜儿是再也忍不住,干脆嚎了起来。
“走开!不要管我!”
燕亭心说我也没管你啊……我不就多嘴问了那么一句吗。
喜儿带着哭声骂道:“我的孩子还靠我去养。我的外婆一把年纪了,说句不好听的,一只脚都迈进棺材里了,却还要帮我带孩子……我多想多想回去帮帮她,我多想……回去看看孩子……哪怕只有一眼……”
“那你进宫做什么。在外面找个营生不是更好?”
“你以为我想吗!”喜儿猛地立起身子,面上通红,鼻下拖了一条很长的大鼻涕,晶莹的丝线粘连在她亵/衣上。“一个被人破了身子的女人,谁会娶!一个未出阁就有了孩子的女人,谁会要!如果我不进宫,怕是脊梁骨都会被人戳断!本以为进了宫,进个好宫苑,跟个好主子,吃着固定的饷钱,还能得到些好处,慢慢积攒下来,我好歹能让我的孩子和外婆衣食无忧……”
“可谁知道!谁知道我好死不死的,竟然分到了这个清玉苑!这里面不是废后就是不得宠的公主……我永无出头之日啊……我甚至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见我的孩子。五年了,从我进宫开始,我就再没见到他。我甚至都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模样了……呜呜呜呜……”
喜儿悲恸的哭着,她紧紧扯住燕亭的衣襟,语气里尽是不甘。
难怪……
燕亭一下子懂了,难怪喜儿一直跟自己过不去,原来并不是针对她个人,而是在用这种方式无力的宣泄着情绪和不满。
燕亭张开双臂,将喜儿抱了住。喜儿惊慌的挣扎了一下,却并不及燕亭的力气大。
这个时候说再多的话或许都不如一个温暖的拥抱来的有用。喜儿起先还挣扎,到后面干脆伏在燕亭的胸口哭起来了。
“哭吧,哭吧。这冷宫里,就这么几个人,也没必要端着架子,倒头来还不是难为了自己。你跟我斗了也有些时日了,你不累我还嫌累呢。咱们不能再继续傻下去了,窝里斗只会牵扯彼此精力,长此以往那可真就永无翻身之日了。咱们得团结起来,一致对外。”燕亭见缝插针的说着。
“像今天这事儿,我办的有失水平,太不大度了。我先跟你道个歉。”燕亭说。
喜儿哭了一阵有些倦了,脸上挂着鼻涕眼泪的,难以置信的看着燕亭。她似是也觉得自己过了,嘴里嘟囔着:“公主……我……我……”
燕亭掩住她的嘴巴,说:“过去的,咱们就一笔勾销,以后再也不提了。今天我‘邀你同寝’这事儿虽然办得不怎么漂亮,但却很有价值,不然我大概永远不知道你藏在心底的这些事儿。”
“喜儿,你是不是很想出宫见你儿子一面?”
“想!太想了,日想夜想,做梦都想。”喜儿如实道。
燕亭忖度了一下,说:“这样吧,我准你出宫几日。”
喜儿感觉到了燕亭有心与自己化解矛盾,人家公主都那么诚恳了,自己做下人的,也得知趣点。事实上,她甚至很意外,意外燕亭竟然能不计前嫌,更意外燕亭知道自己有孩子后没有利用这一点来伤害她,反而说准许她母子重聚。
她用手背擦了擦鼻涕,郑重的叫了一声公主,随后又说:“你能这么做,我很感激。可是,这清玉苑里的人没什么权利。别的宫苑的主子批个条子,给个令牌,手下宫女许是就可以出去了。但咱们这儿不行。清玉苑宫女的外出,必须要内务府的管事嬷嬷开条子。”
“内务府?”燕亭重复了一句。
喜儿不知燕亭是对这个机构没什么概念,以为她只是惊讶,便多说了几句:“是啊。宫女太监都归敬事房管。但即便是敬事房这样的地方也隶属于内务府。内务府的管事嬷嬷权利极大,在宫里任职的,怕都是要看她的脸色行事。甚至很多不得宠的妃子和刚进宫的秀女,都得巴结管事嬷嬷。所有人都知道,内务府是宫里油水最厚,差事最肥的地方……”
“哎,咱们这冷宫里的人,要想见管事嬷嬷一面,难上加难。”喜儿叹息道。
内务府的管事嬷嬷……
燕亭把这几个字牢牢记在了心里。她寻思了一下,便对喜儿说:“你就把心搁回肚子里去,这事儿不用你操心。我来想办法,定是会让你见儿子一面。”
喜儿闻此,喜极而泣,说:“公主,若你真是能做到……那你便如我再生爹娘。你的恩情我一定不会忘记!”
喜悦之后,喜儿又暗想,这个燕亭该不会在打肿脸充胖子吧……毕竟公主可以说是处于宫中地位的底层,不消说那些得势的妃子公主了,随便一个混的好的宫女太监都比她能说得上话,以她现下这种能耐,又怎么能接触到内务府的管事嬷嬷……
不过,不管怎么说,燕亭公主能替她一个宫女操这份心,喜儿已经觉得挺满足的了。
二人闲话几句,重新躺了下来。喜儿很快便睡去,可燕亭仍是在黑暗中睁着双眼。
难,很难。她心知内务府的嬷嬷并不那么容易接触,但却也不是毫无机会。毕竟她以前曾经做过类似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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