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烈还是没有抬眼,只是随口漫应着。
“临川,苦吗?”
罗翠微也垂下眉眼,捧了手中的茶杯浅啜一口,看似在细细品味,实则是在掩饰心中骤然而起的细小刺痛。
许是没料到她会问这个,云烈怔了怔,片刻后才答:“还好。只是冬日较京中冷些,也没这样热闹。”
见罗翠微眸中渐有潋滟软色,云烈也不知自己心中在慌些什么,又补充,“仲春以后就不冷了。”
“嗯,”罗翠微点点头,唇角浅笑真挚,语气柔软如老友闲叙,“你们在军中,也像在王府里那样,时常比武对阵做消遣吗?”
这个问题并不在她昨日的腹稿与演练之内,可当下这个瞬间,她就是想问这个。
说起这个,云烈倒是笑了:“军中那些家伙更闹腾,林间打、猎河中摸鱼,年年如此竟还总能乐在其中。”
他说这话时,眼底眉梢都是淡却愉悦的笑,罗翠微却听得想哭。
就在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心中那个“狼狈为奸”的打算,对面前坐着的这个男子来说,是多么荒唐的冒犯与亵渎。
临川军的儿郎们之所以总是对打猎、摸鱼这种事乐在其中,那是因为边塞苦寒,他们没有别的可消遣。
可即便如此,他们却一直都在那里。
忍受着寒冷、饥饿、寂寞,远离故土与亲人,年复一年地守在那里。
不怨,不逃,不退。
顶天立地,风骨昭昭。
虽不知云烈会作何反应,但罗翠微想,若她今日将“借道临川”之事说出口,光只说千里之外那群素未谋面的儿郎们中,就一定会有很多人会被寒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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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翠微没有去过临川,却去过几次距临川一百多里外的松原。
通常是在年后刚开春时跟着商队去的。
那时节京中已有暖意,松原却仍是寒风料峭。
她在那里待得最久的一回,也不过才一个多月,到如今时隔数年,她依然清晰地记得脸上被风刮到生疼的滋味。
土贫物稀,天寒地冻。
就是这样的一个松原,在那一带已称得上“繁华重镇”了。
松原尚且如此,想来在西北最边关的临川,日子只会更难。
而云烈这个昭王殿下,与他的同袍们并肩,在那样贫瘠苦寒之地坚守国门近十年。
十年。
不论他们是出于领军建功以图将来的雄心,抑或只是为了那并不丰厚的饷银,他们全都实实在在用自己热血之躯,在边关风雪中做了西北国门上坚不可摧的盾。
在他们身后的千里之外,便是这盛世红尘。
可他们中的许多人,或许终其一生,都不会有太多机会亲眼看看,自己身后捍卫的这广袤天地,有多么热闹繁华。
就是一群如此值得尊敬与颂扬的儿郎,她与他们结识的初心,竟只是为了利益与算计。
尴尬、惭愧、心虚、内疚,种种滋味齐齐涌上罗翠微的心头,此刻的她真希望事情可以重新来过。
没有什么“狼狈为奸”的阴暗腹稿,没有什么苟且的图谋算计。
云烈和他的同袍们,不该得到这样的对待。
他们应当得到真诚的尊重与敬仰,而不是冰冷的利益和算计。
更不该因为她的一己私念,就被推上随时可能身败名裂,甚至被追责问罪的凶险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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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瞬间,悔不当初的罗翠微决定彻底抛开昨日的腹稿,放弃之前那个并不缜密的计划。
恰巧此时店小二前来上了菜,她便趁机平复了心中波澜。
“所以,你们在临川,平日里除了演练军阵和比武对战,就是打猎、摸鱼?”罗翠微取了一双竹筷递过去。
云烈接过,口中应道,“有时也揍揍送上门来找死的北狄人解闷。”
他一本正经的追加上这个项目,让罗翠微忍不住闷笑出声。
盈盈水眸中那层原本带了些感慨伤怀的薄泪,就这样生生变成带了笑意的泪花,偷偷从她的眼角欢快地沁了出来。
云烈不明所以:“笑什么?”
“我忽然想起陈叔方才说,”罗翠微拿出随身的绢子拭去眼角笑泪,软声颤颤,“殿下真的用面团……捏了个‘身中数箭的北狄人’吗?”
云烈眸心烁了烁,迅速垂下脸看着桌上的菜,斩钉截铁道:“菜要凉了。”
强势终结此话题。
二度笑出眼泪的罗翠微清楚地看到,浅铜色的俊颜上分明布满了可疑暗红,都一路烫到耳朵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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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中小食肆的餐食自比不得罗家,可这顿简单的餐食却让罗翠微吃得很是愉悦。
午时半刻,两人从小巷回到灯市正街时,罗翠微每走几步就忍不住转头看看面色凝肃的云烈,再想象一下他面无表情地认真捏着“身中数箭的北狄人”的模样,立刻又会垂下脸抖着肩膀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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