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传来惊天动地的喊杀声,明月同费长雍道。
“说好了我只管对付那些铁皮怪物,旁的不管,你们可别没本事冲过河去,把战车逼出来。”
费长雍说话虽然看上去漫不经心,脸上却敛了笑,神情凝重,难得地认真起来。
仅凭见过战车的诸人口述,费长雍对那东西了解还是太少了,预先准备了数种方案,不知到时用上会不会凑效。
他和明月都知道谢平澜做了两手准备,还请来了以巫家为首的不少江湖中人,一旦费长雍这边受阻,巫家人就会带头冲上。
只是他们身手再高,终是血肉之躯,在千军万马之中对付包着铁壳的战车,即使能撑住不败,怕也要付出相当惨重的代价。
是以明月看上去有些忧心忡忡。
她长这么大,生死关头经过很多回,也亲手取过敌人性命,但这种几万人混战的战场还是第一次亲临。
血腥,混乱,人在其中,就像沙粒被裹挟在洪流里,全然身不由己。
费长雍扭头看她。
“师妹,你不该来的。”
“啊?”
“谢平澜不该叫你来这种场合,他太惯着你了。”
明月揉了揉脸,让面颊多出几分血色,道:“什么惯不惯的,我又不是小孩子。再说我得帮着你啊,快点打完仗,哪怕能少死几个人都是好的。”
她对谢平澜和费长雍有信心,从起始就没考虑过战败的可能。
费长雍回头,注目远方。
远处烟尘斗乱,他耳聪目明,能于上万人喊杀声中清楚看到不时有人栽倒于地,或被流矢射中,或被长矛杀伤,河道处交战正烈,不少密州兵冲至中途倒在了河里,血将河水染成了赤红,哀号声不绝于耳。
他怔怔地慨叹:“密州兵……还真是拼命啊。”
明月知道他在想什么,叹道:“先前那一仗,只密州军这边就折损了八千多人。师兄你做的决定,令得成千上万的人可以活下去,回去同家人团聚。”
“八千条人命,摞起来便是一座尸山,哪怕是改朝换代所必须付出的代价,也已经足够大了。但愿杜昭和他的子孙能牢牢记着,他们的天下是怎么来的。”
明月认真回道:“不是还有你,还有天行么?”
费长雍点头:“对,师妹你别怪我非逼着谢平澜退下来,只这一次就够了,我不想以后还与他为敌,我和你说,你别被姓谢的骗了,那小子看着老实,实则心机深沉,师兄与他二人联手,不信这世上还有搞不定的,哪怕是平南王也不行。走,河道抢下来了,咱们过去,看师兄给你来一出《捉妖记》。”
明月听着他又信口编排谢平澜,忍不住发自内心地笑了笑,一下子缓解了初上战场的不适。
费长雍在前,她跟在后头,看着他的背影,不经意间想起那年在大化,陈佐芝的大女儿宴请自己,于席间初见费长雍,他正是点了一折《捉妖记》。
一下子时过境迁,这么多人和事都已改变。
幸好他和谢平澜没有变。
明月恍惚了一下,赶紧快步追上去。
这时候常锋率兵已经抢占了河道,大队人马冲至对岸,而后漫山遍野地散开来,往位于山坡上的双桥镇冲去。
密州军的几名主将都不敢大意,紧张注意着战场上的局势。
上次亦是如此,但士兵们冲至半坡,被杀得大败而归,数万人溃败回来,登时便冲得河道失守。
这回能不能守得住阵脚,还要看过不过得了铁棘战车那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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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京城这边,杜昭自得到王桥卿回报之后,便剥夺了汤啸的一应权力,交由亲兵看管起来。
汤啸当年因为派出去的密谍接连出事,怀疑身边出了奸细,情况危急,不得已连要明媒正娶的女子带贴身伺候的亲兵小厮全杀了,以至于到现在还孤身一人没成家。这事杜昭不但跟谢平澜讲过,还怀着歉疚跟不少人都提过。
到头来竟然得知他杀身边人是为了灭口,掩盖密谍接连出事的内情,杜昭的心情可想而知。
可即使是这样,杜昭心都凉了,压根儿不想再见汤啸,也没想着置其于死地。
直到亲兵为他送来谢平澜的密信。
信在路上耽搁了几天,杜昭收到信时已经知道谢平澜曾在江明城与费长雍谈判,猜到信中必是此次谈判的结果。
等他拆了信一读,果不其然。
谢平澜在信中为他详细分析了以粮食换取邺州三地归附的诸般好处,另外细说了费长雍所提的三个条件,并称自己得大帅亲允有便宜行事之权,眼见此等千载难逢的良机,不能错过,已经做主答应了。
前两条到也罢了,杜昭怔怔盯着那费长雍所提的第三条,谢平澜辞官。
他能有今日,时也命也,不可否认,每至关键时刻,都少不了谢平澜的鼎力相助。
患难兄弟,左膀右臂,亦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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