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白了,儿子纯粹就是个疯子,常被他锁在家里。他病严重时,眼睛仁又大又白,使人看起来很狰狞。门一打开,取了捆绑他的绳子,她也拦不住。他疯疯癫癫地跑出来,像撒欢的驴驹,在村里狂奔。女人和孩子见了他都远远躲起来。跑上几圈后,一慢下来,嘴里就嗬嗬地怪叫,常喊着“车滚”,对太阳不停地吐唾沫。有一次,他跑到了村外,一个少年欺负他,拿他开心,抓住他的头发,狠命的朝墙上碰。他大叫着护头皮,用劲往外挣,没有挣脱,就被那少年拽住又碰,碰得血出来了。那少年又用脚踢他的下身,他大叫着护下身,还嗬嗬叫,喊“车滚”,后来他要和那少年拼命,少年撒腿就跑,他在后面猛追……
他母亲说,三天她就没有找到儿子,后来才被邻村一位好心的老人,从一条麻袋里把儿子解救了出来。
讲完儿子的病情近况,她脸色一片苍白,在窗口透进的阳光下可又渗出一层暗灰,粗糙的毛孔仿佛随时张开将明亮的光线根根吞噬掉。她木讷地翕动着唇瓣,还想说什么。可这时一个中年男子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进来了。进门后他不问我现在是忙还是闲,像似一个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功臣,牛皮哄哄的一屁股坐在长沙发上。
我对他说:“请你在下面等等,我这里还有事,办完了,我下楼找你。”
那中年人像跟谁刚吵过架,脸上的怒气还留着。他睁开的眼睛比刚来时还大了,使本应倒写的八字眉孤度显得更大。他怒气冲天的给我说:“我来了好几次,你人都不在,不知道你们天天都在忙啥。”
他这样冲着我一说,把我也激恼了。我没好气地回道:“你是我的领导,是不是我那天出去,还要向你汇报。”
脱口而出的话,使我当即意识到有点儿过冲,于是,又缓和了一下口气说:“你下去吧,你不是看见我正在忙吗!我等会儿亲自叫你。”
中年人看我的态度转了三百六十度,又回到了他刚进门时的样子,他一脸的怒气就减了大半,再没说什么,刻意在我的眼帘里,多做了几下瘸拐的样子下楼去了。
那四十多岁的女人还没走。他己经读懂了我给那中年男人说的话,是在忙她的事。她想:这下柯队长算是腾出了解决她儿子问题的时间,他应该打开话匣子,把窝在心里一大火车皮话,给我道出来。
“柯大队长,儿子现在是这样子了,让我们娘母俩咋么个活法?”
“就现在的病情,先问问医院,还有没有治好的可能。如果没有可能,就只能搞法医鉴定。”
说实话,我原来对她儿子的病疑窦很多。固然,这次车祸后果特别惨重,他儿子头部也受了重伤,可不至于导致精神分裂症如此严重。后来我们就去了他的村子调查。可调查的结果证实:她的儿子在这次车祸前,没有精神分裂症病史。
可我还是不放心地问她:“你儿子,在这次车祸前有无精神分裂症病史?”
她还是以肯定的口气说:“没有,真的没有。”
“没有就好,如果这病再没有法子再治,就只好搞法医鉴定。”
“法医鉴定怎么搞,你给我说说吧!”
“要搞法医鉴定,首先要在我们这儿开一个法医鉴定委托书。”
“那你今天就给我开一个吧!”
“对啦,我记起了,你儿子那天坐车,有无其他人带着。譬如:你或他妹,还有亲属之类的人带领。”
“没有啊!”
“那这个事就说到这儿。另外,我再给你说说,如果搞法医鉴定,像这类病,咱们这儿可能还搞不了,现在全省只有华阴能做,去时我们的人一定要带着你们去鉴定。”
“那你现在就给我开法医鉴定委托书吧!”
“今天不行,后边再说吧。”
“那你今天就给我再借些钱吧!”
“借多少?”一提到这起事故的借钱,我就犯头痛。这起事故,保险公司只划过来四十万,连个零头都不够。事故刚发生,我们就马不停蹄地跑钱。找县长、找支队领导,县长和支队领导又找市上小领导,市上小领导又汇报给、市长,硬在那儿七凑八凑了一百万,才到帐没几天,这女人就又要借钱。
“借二千吧!”
“你说啥,借二千!哼!一千也没门。我这里只有一次五百元的签字权,超过了,我就要拿着条子找支队领导。”
“不行呀!这连我们三个人一月的吃饭钱也不够。那就借一千吧!”
“这钱,是给儿子的看病钱,不是供你们全家人生活用的。”
“这五百元,你到底还借不?要借,快点,那个人还在下面等着。”
“我借!”他的话音刚落,我向门口望去,那中年男人早已望眼欲穿地倚门等着。
这中年男人,要说他现在还瘸的那病,三陆医院的诊断证明,早就把它佐证为赝品了。可他还是说左小腿的腓骨,骨折了没有好;还说他是脑震荡,老感觉到头痛头昏。真拿他没有办法。看这样子今天又要借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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