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良的母亲刚生下他还没过满月,父亲就病殁了。母亲尿一把屎一把地把他位扯大。盼望着他能长大出人头地,干一番大事业,可遇上这绝情的,就没有什么指望了。现在她看着小儿子被生产队的重活累得比以前还要黑瘦,心痛得要命。她寻思着小儿子没黑没明的在生产队干到底,也不过是没有一点儿技术的农民。她的大儿子是方圆几个十里颇有名气的大木匠。于是,她的脑子就像电磁场一样,被学木匠吸住了。她觉得木匠手艺是个有巧道既省力又能挣钱的活儿,赖好也有他哥这个靠山。她再三叮咛大儿子要好好地教他,以后也像他那样能成大器。
忠良在学木匠三个月里,大哥只让他用推薄,其它凿子、锯子、平顶、墨斗、锤子等工具,全然不让他去摸一把。
他哥给了他一个不足一巴掌长的小推薄,限定三天内要推平十多个床板,板面凹凸不平,推起来很费劲,他每天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渍得湿漉漉的,汗珠常常滚进眼内糊住眸子,酸痛到心里。超负荷地劳动强度,使忠良的肚子像填不满的坑,老感到瘪瘪的,每天晚上睡觉前他常要啃个馍充饥,才能安安稳稳地睡着。记得一天晚上睡觉前没啃馒头,肚子就饿得叽咕了一晚上,彻夜未眠。粗米淡饭,两个月他就吃完了拿来牧种场120斤面粉换来的饭票。
那天,天刚擦黑,他给他哥说要回家用自行车驮粮。可他哥不依,他犟着头说:“你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我吃的是开水煮白菜,没有啥油水,主食再吃不够,还不把我饿死。”
说真的,忠良成天攥着推薄那破玩意儿,没完没了地推凸凹不平的床板就够呛,还要加班。加班时,他挣死扒活扛着180斤重的粮包子,颤栗着双腿,艰难地踏着搭板,一袋一袋地扛上大卡车,又躬着腰,像骡子一样地驮着包子,一袋一袋地卸下来。他哥又挖空心思地把他拼命挣来的加班血汗钱,装到他的腰包里。
粮吃完了,他要硬犟着骑自行车回家驮粮。气得他哥脸乌青,手也颤抖了。上去不由分说,就打他的耳光,那响声清脆响亮。他哥的两只手是多年做木匠练的功夫手,一打上去,力大无比,忠良的脸颊,当即就红肿得像两颗熟透柿子。他捂着灼痛的面庞,潸泪涟涟,愤然骑着自行车飞奔在回归的路上。
人过三十不学艺。忠良好已到了而立之年,学木匠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加之,他哥又是那样的虐待。他就索性不学艺了,还把他哥不让取粮,打他耳光,如何虐待他,领他加班钱的事,全兜给了母亲。
母亲抚摸着小儿子被打的红胀脸,心痛得浑浊的泪花不住地流出了眼眶。她决定不让小儿子再去受这个罪了,觉得学木匠这种活就不是小儿子干的事,看样子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在期盼得到好工作的那段日子里,他像疯了一样,确实感到了时间地漫长,度日如度年。快一个月了,庄稼地里的麦和草也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没长似的。村子里还是那样的死气沉沉,参差不齐的土坯或砖瓦房子、树木、猪、狗、牛、生产队长、小组长,老婆娃娃们,一张一张的脸和身子都见腻了,还有他那每天只挣十分工的日子,他都厌烦了。唯有“吃皇粮,端铁饭碗”是他的期盼。
就在那天晚上,他突然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羸弱得十分可怜的人,似乎又能力大扛鼎。和他站在一起的还有一位熊腰虎背、身材高大体格强壮的男人,他仰视这位男人。犹如秃发人羡慕一位秀发如云的女人一样。
这个契机终于来了。黄粱一梦刚过,曾经打过他一介耳光的大哥喊醒了他,递了他一张招工表,朦胧中他竟不敢承认这是事实。就在这天晚上,这位泥腿子,竟然摇身一变,变成了吃“官饭”的。
那时乡政府叫人民公社。忠良命里注定是公社电话员的料。他嘴乖腿勤,公社机关院里的大小人物都夸他是个憨厚老实的好小伙子。尤其是在公社蹲点的县武装部作战科张科长,虽说已被破格擢任为县革命委员会常委,可他在小李的眼里却没有那种冷酷、毫无表情的傲然军人气魄和当官的架子。他特别器重忠良,有时夜深人静时,他俩还在闲谝,常常把五四式小手枪拿出来,让忠良周而复始地卸卸装装,不时地扣动无弹扳机,让他玩个够。
在忠良的记忆里他没有父爱,现在看到像父亲一样的张常委那么关心爱护自己,也就没有什么顾忌地对张常委无话不说,也无话不听。张常委比他父亲还父亲,连鸡毛蒜皮的小事也管,乃至于每天的日程有什么安排,也由张常委拔弄过来,拨弄过去。
四
宝鸡的第一场大雪,自然是美得动人。
李忠良趴在阳台的栏杆上,看呆了。参差不齐的房顶上、树上全白了,咋一细看前面张常委办公的瓦房屋顶上,似乎积雪更厚。
下了一夜的大雪停了,落定了,也定位了忠良的这场劫难。
张常委的办公室里比雪前还要寒冷几分。雪已停了半晌,可室内没有像他呆在县委那边还有热烘烘的暖气宠着,现在他下基层体验生活,只好用蜂窝煤炉子将就,驱驱身上的寒气,只能把两只手捂在舔着炉膛跳跃的火苗上。这时打字员小刘从他屋里提着两个热水瓶出来要为他打开水,被他叫了回来。
“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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