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防备将李堂道长牵扯进前仇旧恨中,户绾顿觉浑身发凉。七年来,李堂道长深知户绾背负的沉重与难平的心结,却同置身事外般缄默不言,缘何隐瞒?而他与布农族竟早有渊源,甚至交情匪浅,一时恍若兜兜转转的尘世都成了上天作祟,并非偶然。
夷冧的余音在耳畔盘旋,挥之不去,使户绾不得不去思索当中的可能性。她很费解乌里族人发起战争的意图,明知力量上天壤之别却不惜全军覆没殊死一搏,究竟出于怎样的目的。夷冧言之凿凿,含屈抱冤而流露的愠怒不似有假,户绾不由迷糊了。
缓缓踱出茶肆,正好看见卫封悻悻走来,显然刚挨完一顿臭骂,如丧门犬般满脸颓惫。户绾当即抿住神思,眼神越过卫封,寻不见昌池道人与李堂道长的身影。
“俩老道神神秘秘进了香樟林,身上扑鼻的熏燃艾草味,师父甚至连骂我都顾不上,事情定然不简单。”卫封蔫蔫道:“他让我们速回白沙镇,只道此非福地恐有异变。绾儿,熏艾草乃作用于驱鬼辟邪降魔,这个节骨眼上师父让我们离开,我们当何去何从?”
“师兄亦自小习医,怎会不懂熏燃艾草可行气安神,驱蚊散秽,更常用于瘟疫中,而并非用以辟邪。权因先人对疾病了解浅显,染恙时总误以为鬼怪缠身,不经意得治于艾草,便只当它为祛邪之物罢。”
“不尽然,我平日随师父上青云观提炼丹药间歇,常向众阁弟子借阅宗门内传,里面记载多为修仙之道与炼丹法门,对堪舆术,奇门遁甲等亦颇为详尽。当中亦有提及茅山术,虽不过篇幅,却有穷桑之野,地阴冲虚,中出艾蒿,主资灵信,丈权九天,适其法量之说。艾草被元始天尊誉为玄草,想必定有其法效。”卫封争辩道。
昌池道人与李堂道长虽同是道门,然不同支系也是隔行隔山。卫封便是拜错了师门,若拜入李堂道长帐下定能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往日总抱怨素问卷晦涩难懂,对道家宗门内传倒记忆犹新。
“且先按下艾草不表,师兄方才说他们进了香樟林,北向或南向?”户绾问。
“往北,若我没记错,一直向北便是歃月凼可对?”
“正是。”户绾提起裙角,上了马车,神情落寞道:“驭马吧,师兄,香樟林北向,管哪般瘟疫抑或鬼怪,我们去会会。”
那是洛城通往歃月凼最近的小道,途经一座青石夯磊朱桩厚瓦的宅院,本是乌里族药司的盘草堂,户绾曾经的家。
多少次午夜梦回,香樟林曲径通幽,百鸟争鸣。盘草堂三字鎏金灿璨,院墙绿叶周垂,院内药香环绕,石锤石臼谱成千古绝唱,在洛城回响。那时的岁月曾经温柔到能掬起一捧在手心,不曾想暴戾起来令人心生畏惧。而今的宅院,牌匾浮金飘零,反而更显盘草堂三字苍劲有力,似在向世人诉说它过往的丰伟功章。
偌大的宅院在人去楼空后定早被布农族人抢占,但见高墙无蔓草,门户无积尘,便知有人悉心打理这座宅院,只是留着盘草堂的牌匾不摘倒令户绾费解。
一入歃月凼,艾草味直钻鼻腔,越深入腹地越是烟雾弥漫,置身其中恍若幻境。两人将马车随意拴在石柱上,抬头凝视才惊觉已身处布农族宗祠门前。
“静待宗祠发丧,准备料理后事,遗体焚化行祭衣冠,引魂归宗我自会打点。”百里弥音的声音散在抹不开的浓雾里,悲怆徒生。
人身死有三魂,一魂入阴司,一魂入灵棺,一魂入灵牌,若尸身焚化便有一魂无去处,当引渡。
循声而去,朦胧得见百里弥音挺拔的身量端坐马背上,她束起的长发缠着银锦绸带,穿着月牙白长衫,束以青色腰带。乍一看阴柔淡默的剪影,实又是不屈不饶的坚韧和宠辱不惊的倨傲在她身上彰显,直令人移不开眼。
依稀感觉到后背灼热,百里弥音噤了声,悠悠转过头,在滚滚浓烟中精准捕捉到户绾的目光。户绾忙别开头望向别处,却瞥见宗祠内白色帷幔环伺,幔后人影憧憧,如吊诡的提线木偶捆着厚重的丝线蹒跚学步,隔着幕布亦能清晰感受低沉压抑的气氛。
第5章 祭司灵池
户绾遮上面纱,又嘱咐卫封捂住口鼻,率先进了宗祠。袅袅熏烟诡谲神秘,氤氲在庄重的宗祠里,渲染着浓郁的死亡气息。屋内气流不通,烟雾缭绕视物模糊,一时未适应,脚下便冷不丁被绊了一下,眼看要扑倒,却被身后的百里弥音捞住。
“尔等擅闯我布农族宗祠有何居心?”百里弥音单手钳住她纤细的腰身幽幽问道。
户绾不及站稳,急忙转身挣脱她,羞恼道:“我等不似你歹毒心肠能有何居心,若非得知师父昌池道人在此,我与师兄断不会踏足歃月凼。”
“昌池道人是你师父?”
“是,他可在宗祠里头?”适应了阴暗的内堂与烟雾,户绾视物渐渐明朗起来,稍作环顾下,宗祠正厅的光景一览无遗。帷幔自照壁分展而开,贴着院墙平铺而去,若干百里弥音的亲卫正忙着熏燃艾草,个个皆面色晦暗,噤若寒蝉。
正厅上方悬挂厚德载物的乌木赤字牌匾尤为耀眼,自成一股令人肃然起敬的威重。在户绾看来却甚为讽刺,心道一个荒蛮阴险的族落谈何厚德载物,不禁由鼻腔轻哧了声。乌木牌匾下方黑压压林立着布农族历代宗亲牌位,牌位中耸青黑石案,案上置灰白石器,砚宽。石器外方内圆中空,其表刻满户绾未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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