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阡陌拿出那一串丝线穿着的黄铜钥匙,递给宋氏,歉然道:“女儿人微言轻不能服众,发动大家找人时,出示了母亲的当家钥匙作为信物,请母亲勿怪。”
不等宋氏说话,董太师先说:“不,你办得好,办得很好!都能给你母亲当一个帮手了。”
宋氏却不去接那钥匙,板着面孔道:“妾身为了揭发汤氏的丑行,押上了这串钥匙,如今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拿回去。”
董太师不言不语,深深皱眉。
老夫人气道:“她都已经以死自证清白,你们还想怎么逼她?”
宋氏不接话,心里却道,什么以死自证清白,汤氏不是根本没死成么?
哭哭闹闹的嚷了一阵子,绕着个水井一会儿迈腿,一会儿收腿的,最后也没跳下去。还说什么,就是我陷害了她,做鬼也不会放过我,她若能狠下心去做鬼,我还敬她是个节妇,清明重阳还给她烧一盆元宝蜡烛香。
可贱人就是贱人,再喊死喊活的,照样不改贪生怕死的本性。
这时,董太师慢慢点头道:“此事是该有个定论。”
老夫人态度强硬地说:“汤茹是清白的,她腹中骨肉是你的,这就是定论。”
宋氏皮笑三分,肉笑两分,说道:“老祖宗心疼侄女,咱们大家都体谅,平时也都尽量捧着她,让着她。可子嗣大事,非同小可,要就这么算了,那媳妇真是心灰意冷了,请老祖宗另选贤能来当这个家。”说着横了董阡陌一眼,笑道,“我看这丫头就伶俐,当得一个管家女。”
老夫人蹙眉道:“可她一口咬定没见过锦袋里的东西,你一口咬定这就是从芷萝居搜出来的,她一口咬定你冤枉她,你一口咬定她心虚有鬼。老四又远在江州,是个没线的风筝,这种无头的公案,却叫老身如何决断?”
宋氏慢慢道:“锦袋中的东西可是有名有姓的,是四弟写给汤氏的,老爷一眼认出了四弟的笔迹,这还有假?”
老夫人道:“那封信老身看过了,用纸和用语都是几十年前的,并不是近日所写。当年汤茹和八斗曾定过亲,有两封书信往来有何奇怪。”
董太师咬牙道:“就算是当年写的,她整整留了二十多年,怀的又是什么心思!儿子实难容忍!”
老夫人看他:“那你打算怎样处置汤茹?”
董太师道:“这种女人,儿子不敢要,让她从哪来的回哪里去!”
老夫人怒道:“她爹她娘都不在世了,偌大一个汤家怎会有她立锥之地,你这时候撵她回去,不是把她往死路上逼吗?”
董太师道:“这是儿子唯一的心愿,求母亲成全!”
说着扑通一跪,直直跪在老夫人脚下。宋氏一见太师这么坚决的要休汤姨娘,心头一喜,也随着一同跪在老夫人脚下。
此时,董阡陌是扶着老夫人站的,位置特殊,等于也受了他们的跪。
按照礼仪,这种情形,她应该在董太师跪下的一瞬间就急急避开,避免受父母之跪。
据民间传说,那是一种会“遭天打雷劈”的恶行。
可董阡陌不知是没意会到,还是没反应过来,仍然扶着老夫人一侧的胳膊,直着腰背,亭亭玉立在彼处。
她略扬起下巴,面色坦然地受着董太师和宋氏那一跪。
此时的董太师和宋氏都只盯着老夫人拄着的孔雀藤雕拐杖,如果他们这时候抬了头,就能看到董阡陌那讥诮的唇角,以及那一双清冷无波的眼睛之中摄人心魄的寒意,那是去过地府的幽灵才能带回来的彻骨冰寒。
如果他们瞧见了,他们一定会双双吓一跳,并对董阡陌起疑心。可这一刻,屋中三人都没有看她,墙壁中的宇文藻视线受阻也没瞧见。
带着这样寒冷的讥笑,董阡陌忽一掩口道:“哎呀,提起汤姨娘,女儿还有个事忘了回父亲呢。”
董太师问:“何事?”
此时的他还跪着,董阡陌瞧着他头顶一丝不乱的发髻,答道:“就是之前,欧嬷嬷怪女儿让一个什么焦月儿去找姨娘,说了一些姨娘不爱听的话,还捎了一个木偶娃娃过去。”
“那又如何?”董太师问。
“女儿回去就问五月,咱们院儿里有个叫焦月儿的吗,”董阡陌娓娓道来,“五月告诉我,以前是有过一个焦月儿,后来三姐那里忙着赶制嫁妆,要走了风雨斋三个丫鬟,其中就有那个焦月儿。”
“那便如何?”董太师没耐心听了,什么焦月儿湿月儿,连汤姨娘都要卷包袱撵出董家了,谁还顾得上一个丫鬟。
“那便可以证明,那只藏着秘密的木偶娃娃,并不是女儿之物,而是三姐之物啊。”董阡陌道,“父亲不信时只去问那小丫鬟,她已经全部招认了,那只木偶娃娃就是从三姐的床底下翻出来的,三姐拿它当宝贝一样收着,不敢让人知道其中的秘密呢。”
“藏着什么秘密?”董太师皱眉问。
“就是和那只锦袋中的秘密差不多的那种秘密啊。”董阡陌透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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