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他更加狂怒,扬手就摔砸在墙壁上,当他接受了第一次讯问之后,又立即安静
下来,安静地坐在靠墙的床板上,呼气吸气都很匀称。当他从小孔里接过一碗蒸腾
着焦糊味儿的包谷糁子时,对送饭的狱卒说了一句调皮话:“兄弟,你烧熬糁子的
时候,是不是在耍求?糁子烧焦了,你喂我家的狗狗也不喝!”鹿子霖还是喝了那
碗散发着焦糊苦味儿的包谷糁子,而且喝得一滴不剩,用筷子头儿越来越欢快地刮
刨着粘滞在黄碗碗上的糁子粒儿,仍然不忍心放弃,g脆扔了筷子伸出舌头 起来
。他现在才回忆起前一顿饭是在自家屋里吃的,这一碗正好与前一顿饭间隔两天一
夜。
第一次审讯十分简单:“你把你的共匪儿子的行踪供出来,就放你回去。你啥
时候想通了,就随时说话。我们有充份的证据,证明你知道你儿子的底细。”鹿子
霖听明白了,也说不再慌乱,不再生气,更不会摔碗掷箸与饭食为仇了。他当即做
好了死在这张硬板床上的准备。他在审讯室只问了一句话:“要是我说不出兆鹏的
影踪,大概就得在这不刮风不淋雨的屋子里蹲到死吧?”审判官抿了抿嘴,没有回
答他的挑衅。鹿子霖吃完以后,就仰躺在床板上,高高跷起一条腿,心里想:修下
监狱就是装人哩喀!能享福也能受罪,能人前也能人后,能站起来也能蹴得下,才
活得坦然,要不就只有碰死到墙上一条路可行了。鹿子霖唯一感觉难受的是没有烟
抽。他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嘴唇垫在牙齿是一阵刺疼掏住烟瘾。厚重的木板门吱
扭一声,白孝文一脚跨进门来。鹿子霖从木板床上骨碌一翻跳下地:“孝文,快给
叔掏一根烟!”白孝白从口袋里摸烟盒递给他。鹿子霖急不可待地抽出一支,颤抖
着手指在孝文划着的火柴上点然了,闷着头猛吸一阵,随之放出一口浓浓的烟雾,
呛行他大声咳嗽流出眼泪,天真如孩子一般笑了说:“饿咧渴咧能忍得住,就是烟
瘾发咧忍受不住。”
白孝文一身笔挺的戎装,显示出一个儒将的优雅风姿。鹿子霖的烟瘾得到缓解,
情绪也安静下来,瞅着站在眼前的孝文,想起舍饭场上与死亡只有半步之隔的那个
败家子的形象。他做出满不在乎豁然朗然的轻松姿态,爽快地随着孝文的关心和安
慰:“老侄儿,你放心,叔把世事看得开,这事嘛,也想得开。你今r能来看叔一
回,这就够了。你给你婶捎话,让她给我买二斤旱烟叶子捎来,再啥我都不在乎。”
白孝文说:“后晌我就差人给你送一把烟叶子。”随之告诉他:“岳书记在省上挨
了‘头子’,回到县上大发脾气……亲自拍板叫抓你。有人说你曾经找过兆鹏,岳
书记推测你肯定知道兆鹏的底细。岳书记抓你朝你要兆鹏,谁也不好开口给他说话
……”鹿子霖一听就呵呵地笑了“岳书记听信那些闲传,真是挨“头子”挨昏了!
老侄儿,你管不了这事我知道,你只要给叔把烟叶子送来就行了。”
第二天,卫兵又押鹿子霖出门。鹿子霖对审问有一种家常便饭不再新鲜的感觉。
走出大门时,发觉与头次审讯走过的路方向相背,猛然想到该不会就这么快、这么
糊里糊涂给枪崩了吧?及至被押进县府大门,他仍然疑虑难释。鹿子霖被押进一间
窄小的房子,想不到岳维山书记从套间走出来,动手就解他胳膊上的绳子。鹿子霖
拧扭一下臂膀,拒绝岳维山的虚情假意:“甭解甭解!这就样绑着倒好。”他眯缝
着深陷的眼睛瞧着窗户。岳维山收起脸上的笑容,挺坐在一张椅子上开了腔:“你
不要想不开。省上说我姑息意养j。你还耍什么脾气,使什么x子?”鹿子霖硬顶:
“那不能问罪于我鹿某。是谁出口闭口国共合作?是谁在白鹿区分部成立大会上跟
共匪兆鹏肩坐在主席台上?是谁讲话时挽着兆鹏的手举到头顶来?我那阵子就不赞
成兆鹏闹共产!这阵子倒好,你们翻脸了把我下牢!”岳维山平淡地笑着说:“这
就叫此一时彼一时也。我听说你领着儿媳到城里找兆鹏,有这事没有?”鹿子霖扬
起头:“有!”洪亮的嗓音显示着诚恳,也喻示着这件事并不重要。然后以坦然的
口气解释说:“儿媳有病,是女人家的内症,她爸是先生,专门给人治病,可不好
问女儿那些病症,我就引她到城里去看病。村里有人糟践我,说我给儿媳种上了,
去找儿子接茬……你堂堂滋水县岳书记听凭几句闲传,就把我绑了下牢,正好把我
这瞎话搁实了。甭说我通共不通共,单是这瞎话,就把我的脸皮揭光了剥净了。我
没脸活人了,我准备死在牢里,啥也不想了。”岳维山对他与儿媳有没有那种事为
感兴趣,倒是对他毫不忌讳地说出这件事感到惊奇,就冷着脸狠狠戳他一锥子:“
鹿子霖,你的脸皮厚!你甭跟我死呀活呀耍无赖,监狱里死人,你想想会算个啥事?
你引儿媳究竟是看病,还是找兆鹏?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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