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刚才他看到的那个少年,若是没有认错的话,是北镇抚使身边的亲信总旗。王成惧怕的不是少年总旗,而是那镇抚使。
飞翎卫是皇帝亲设卫队,直接受皇帝差遣,地位特殊。
镇抚使虽是从四品,在飞翎卫中并非官职最高者。可此人年纪甚轻文武全才,前途不可限量。今年初刚夺得武举第一便直接被钦封统领北镇抚司,专理诏狱。明年春闱,少不得还能考中个功名。想当初,他可是案首、解元、会元一路过来的。更何况身为太后嫡亲侄儿,身份至为尊贵。
整个飞翎卫中,此人最让人胆寒。明明瞧着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行事却极其狠辣。
若非王成做着茶生意,走南闯北去过京城好几趟,看到过那少年总旗,怕是也不能即刻认出他。
如果是别人来,王成或许还敢试一试在老虎眼皮子底下寻个生路。倘若是北镇抚使到了这儿,便不能这样侥幸行事了。那位非虎非豹,简直是夺命的阎王。
“镇子上怕是不能再待。”王成说着,喊了刘桂上马车,驱车往郊外去,“在外头暂且歇息吧。”
“可是一会儿玲珑怎么办。”刘桂担忧地看了看灰蒙蒙的天。她们夫妻俩就罢了,风餐露宿都能成。可小姐呢?冻病的话,她怎么对得起老爷和夫人!
王成半晌没说话。车子行了有小半个时辰,他才对着不远处扬了扬下巴。
“去那里找个地方借住一宿吧。”他说。
目光所及处有四五个支起的结实帐篷,足够抵挡风雨和严寒。
刘桂见后不但高兴不起来,相反的,语气十分犹豫,“恐怕有些难。”
那些帐篷周围还有放牧的牲畜,一看就是运茶的藏帮所有。
运茶路上,藏民自成一派,他们把茶带回藏区,用马匹之类的东西来抵换就可以。
藏汉之间井水不犯河水,谁也不靠着谁。因着语言不甚相通,生活习惯和行事方式又相差甚远,除了做些茶生意外,其他时候甚少有接触。
“就那里了。”王成很小声地说:“官爷一般不会去查他们那里。而且,他们运茶的时候都带着家伙什,寻常流寇也不敢去招惹他们。”
这便是运茶时藏帮与汉人之间的不同了。前者准备齐全,所带之物甚多且有兵刃傍身,行进速度较慢。后者轻装简行,速度快,与之相对的是安全性较低。
王成这般考虑,说到底还是为了小姐的安全。刘桂遂不再争辩。
藏民们三两成群地聚在帐篷前,喝着酒大口吃肉。不时发出爽朗大笑。
王成和刘桂带着玲珑上前,礼貌地提出借宿请求。无奈他问的那些人并不理会,只略扫了三人一眼,就自顾自地继续喝酒吃肉,时不时还放声高歌两句。
不过,距离约莫一丈远的一个中年戴帽藏族男人走了过来。
男人看了看玲珑,咧嘴笑,露出一口白牙,目光慈爱地指着她叽叽呱呱说个不停。
王成略懂点藏语,和他笑说:“这是我们娃儿。镇上没地方住了,想借宿一晚。”
男人抬手摸了摸玲珑的小脑袋。
对藏民来说,这举动没什么,是表达对孩子们的喜爱。可在刘桂眼中,便觉自家小姐被冒犯了。刘桂下意识就想过去阻止,被王成暗地里拉了一把,只能作罢。
男人的手很宽大,带着粗粗的老茧,温暖而又厚实。
玲珑想到了自家爹爹,鼻子发酸。等他动作停下后,工整地对他福了福身,“伯伯,求您帮帮忙,麻烦您了。”
像是听懂了般,男人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拍拍玲珑的肩膀,牵起她的小手,对王成和刘桂又是一通说。
王成喊了刘桂一起走,小声道:“他是好人。”
刘桂点点头。
路还有些泥泞,踏在上面,脚底黏糊糊的迈不开腿。遇到坑坑洼洼的地方,那戴帽大汉就会拉玲珑一把,免得她陷进去。
刘桂一直谨慎地盯着玲珑的腰间,生怕那挂着的两袋茶叶掉落。
小姐生来身有异香。夫人怕这特殊体质引了旁人留意,从小姐很小的时候就给她挂着茶叶包,遮掩体香。
此事原本只有夫人和老爷知道。当夫人把小姐交给她的时候,也把这事儿告诉了她。
旁人就罢了,刘桂不用担心小姐的事情被发现。可这些运茶的藏人深知茶的特性,莫要从中发现了什么不对劲才好。
刘桂提心吊胆了一路,直到进了帐篷里。
男人拿了个矮小的凳子给玲珑坐,又去取水,给他们每人端了一碗。水是凉的,从囊里倾倒而出。想来是早晨出发前烧好,奔波了将近一天所以凉透。
即便如此,玲珑依然喝得津津有味。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大汉拿了肉干,王成从自己车上取出干粮,大家凑在一起吃着。
大汉说起了自己的儿女,说起了远在家乡的妻子,又说运茶不易的种种艰辛。王成说着茶生意的难做,说着自家的小茶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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