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改成了隆禧馆,刚刚洗浴出来,盘膝坐在榻上,专心致志地读手里的白棉纸折子。她赤着脚,穿着一身簇新的浅绯宁绸小衣,衬得眉目清湛肤白如玉,顾沅看得一怔,脚步不由自主地一顿,皇帝已经听到声响,仰起脸向她笑道:“宫外什么东西那么好吃,让你到现在才回来?”
“只是遇到一个故人。”顾沅想起程素的话,心头微微一沉,她若无其事地在龙榻前的踏板上跪了下来,伸手去接皇帝手里的折子,“臣今日吃了酒,气味不好,就在这里伺候吧。”
“那有什么?”皇帝不以为然,就势将顾沅拉了起来,硬将她按在龙床上坐下,才挨着顾沅侧身躺下,“朕也有吃酒的时候,阿沅你可嫌弃过我?”
皇帝的手揽着顾沅的腰,顾沅正微微垂头看着她,一脸无可奈何的笑意。两人呼吸相近,皇帝呼吸之间,能闻到淡淡的酒气。她是个好洁净的性子,平素也不喜饮酒,但因为这酒气里混着顾沅身上惯常的芳香,便生不出嫌弃,只觉得心里一片绵软平和,之前因元礼种种算计生出的恼火焦躁,此刻都消散得无影无踪,她安安静静挨着顾沅躺了片刻,见顾沅已经将内阁附上的票拟并鸾仪司拟的朱批一一看过,才道:“怎么样?”
顾沅将折子合上放在一边,见皇帝一手支着头,歪着脑袋看着她,一副不得到答案不罢休的架势,不由自主地也随着皇帝笑了:“按常理臣的这份折子鸾仪司必定没什么异议,只是臣实在没想到内阁也会这么快同意照准。”
皇帝不开口邀功,脸上却带出十分的得意来,不依不饶地盯住顾沅不放,直到顾沅俯身在她额上轻轻一吻,才心满意足地合上眼睛,身子让进床里,示意顾沅脱了外袍与自己一处歇下。
只要顾沅在身边,皇帝便睡得毫无障碍,是以顾沅并不多推辞,替皇帝放下帷帐,便脱了衣裳挨着床边躺下,皇帝拉住顾沅的一只手,仿佛这样就得了安抚似的,不一会儿就安安心心地睡熟了。
这些日子随皇帝一同起居,顾沅也渐渐养出了午歇的习惯,只是她这一日心里有事,怎么也睡不着,好半晌才合了上眼睛,朦胧中觉着西洋自鸣钟响了一声,忙睁开眼,正要伺候皇帝起身,却被皇帝拦腰揽住不放。皇帝合着眼睛,声音里满是笑意:“今儿下午没人叫起觐见,阿沅,你陪着我再躺一躺。”
皇帝年纪渐长,身量渐开,蹭在顾沅身上,竟让顾沅心底升起一丝异样的情绪,她垂下眼睛,不让自己的情绪泄露出来,继续苦口婆心地劝谏:“白日昼寝过长,就是不耽误正事,也有违养生之道,陛下若是疲累,今晚上就早些歇息,如何?”
“我听你的话,可你今天晚上也得一道陪着我。”皇帝从谏如流,丢下这句令顾沅错愕的话,起身出了帷帐,顾沅错愕了一刻,才跟过来替皇帝束发,她略一犹豫,才开口道:“陛下,臣是外臣,不便在宫中值宿——”
“我已经让崔成秀去内务府查档,替你在京里挑了一处三进的宅子。”皇帝下了决心,再不容顾沅推辞敷衍,“那宅子原本就是鸾仪司的,你住并不算僭越,何况日后三书六礼,纳彩、纳征、亲迎,排场都不小,不换个大宅子,难道在街上行礼?”
“三书六礼?”皇帝的惊人之语一句连着一句,顾沅手里的象牙梳不知不觉地停住了,“陛下,臣早说过臣不宜为后——”
“朕也早说过,朕必定给你一个交代。”皇帝面上强硬,心里却惴惴地担心顾沅上了脾气拼死力辞,不敢回头,只敢对着镜里的顾沅板起脸来,“朕已经传旨内务府采办大婚物件,君无戏言,你自己看着办吧!”
“难道内阁里就没什么话说?”
“内务府管的是朕的家事,不必外朝大臣多言。”顾沅没能直言回绝,皇帝心中大定,转身揽住顾沅软声道,“内务府权重事多,历来都要得力人手掌管,日后改了宫规,职权更重,更非寻常人能驾驭,母后年事已高,你不早一日入宫来替我分忧,还有什么人能来帮我?”
但凡皇帝一示弱,顾沅就不由自主地心软,她俯身揽住皇帝,心里也诧异自己明明知道利害,可怎么只要遇到皇帝,便都抛之脑后了呢?“陛下知道臣的心意,”她轻抚皇帝束发金冠的垂穗,缓声道,“臣只愿为陛下解忧,不愿意为陛下添忧。”
“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咱们两人一处,我还有什么可忧的?”顾沅素来言出行随,皇帝大喜,在顾沅身上又蹭了蹭,才起身传司饰进殿服侍更衣洗漱,又召了郑鸾林远等鸾仪司众人,就着折子逐条仔细商量。
历朝宫闱严谨,积习而成,大齐宫律一样严谨,宫内太监侍女差使分遣,其实并没什么改动的余地,然而按制各处皇庄造办,草场织场及宗室赐田,也都由鸾仪司协同内务府打理,统称内库,专供宗室俸禄,年节赏赐及宫内各处开销,户部并不插手。历代内库丰俭不一,仁宗皇帝和穆宗皇帝喜热闹好奢侈,内库几乎入不敷出,世宗皇帝和先帝都是一脉相承的节俭脾气,皇帝更是几乎到了自奉苛刻的地步,几十年积蓄下来,内库财富已经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
皇帝先前几次减免各处赋税,也有内库饶富,分余泽于天下的意思,然而顾沅这一次的修订宫律,却是另辟蹊径,将各处皇庄造办、草场织场按农、工、商分开,除了要重新逐一造册登记以外,更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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