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冷寂的冰雪下埋葬着近万死者。不止是汉兵,当日的暴风雪催垮了两侧坡地上搭建在雪下的暗道,西沧守军亦无人幸免。
满目亡魂。
“你知我究竟忧虑些什么?”方杜若看着如今已平整如初的雪面。
毓清摇头。
“你说这些火铳,将来会不会用来杀害无错无罪之人?”
“怎讲?”
“吐谷浑敢犯我国,仗在兵强;西沧进占楼兰,亦仗兵强。若我国军队大举装配火铳,会不会依仗强兵凌犯他国?”
“后世子孙我管不了,但三哥不是好战之人。”
察觉到毓清话中隐意,方杜若转过头来瞠目失语。
毓清披紧身上的绛色残旗,向着雪山前行几步。
“父皇许将传位给我,我是知道的。但只要此战能赢,我们能一同回去,我得了皇位也会禅给三哥,然后我们去寻个清净所在,隐居避世,你吹你的笛子,我钓我的鱼,你说可好?”
方杜若看着他的背影,说不出话来。
“你爱清净,若留在京里,即便我做个闲王,你搅在那些朝中事天下事里也不会开心。自从苏谨谦死后便没再听你吹过笛子,到时候你想吹多久就吹多久,我再不嫌你聒噪。其实你若只吹给我一人听,我是极爱听的——”
“没有更好了的,毓清。”
毓清背对着方杜若面向雪山,但方杜若能够感觉到一个清淡的笑意浮现在他脸上。
“只要过了这一仗,最后一仗。”
他披在绛色纹锦上的头发在寒风中飘动,被雪光映出暗金光华。
“你信么,我打这最后一仗,不是为了军功,不是为了雪耻,甚至不是为了求生。我只是想让齐陵,让这些埋在谷中的将士不至白死。”
方杜若低下头。怨怨相报何时了。
然而说这些话却也没有资格,若你当日死在谷中,我又何尝不想为你报仇。
改良火器,纵兵害命。杀生戒破。
搬弄是非,离间两国。妄语戒破。
破人都城,窃人国土。予取戒破。
佛祖在上,弟子不日五戒皆破,心知已无资格再往净土。
惟愿我佛慈悲,令弟子以污秽之身代此人承劫,即便死后永堕修罗苦道,弟子无怨无悔。
他注视的人此时双膝跪下,两腿没在齐膝的深雪中。
除了敬天礼父之外,今生今世第一次下跪。
“葬于此地的六千将士,我穆毓清对天发誓,定用西沧王城城门为尔等镌刻墓碑……”
“陆大人。”
早朝之前天色漆黑,陆妙谙在西华门前停下脚步,看向来人。
“下官造次。”来人走至近前,伸手帮他正了正衣襟,“大人上朝还望注意仪表。”
陆妙谙正要谢过,却感觉一张纸条暗暗递进他手里。喻青看进他目中一瞬,点头致礼,转身离开。
次日夜间月值下弦,喻青在四门桥畔等了小半个时辰,见一顶双抬小轿转过街角,轿夫远远停下,轿中人付过银钱,缓步走来。
喻青躬身下拜,“大人来此鬼市之地相见,下官先行谢过。”
越临川笑,“横竖我不信鬼,何况霜天淡月,佳人相约,即便此地真的有鬼,在下又岂肯不来。”
喻青抬头,轻轻笑了笑,“那几个轿夫看来却没有大人这样的胆子。”
“可不是,害我付了双倍脚钱,此行若无值当的因由,在下的亏可就吃大了。”
“若无等天的大事,下官焉敢约大人冒险前来,只是能想到方便说话的地方惟有此处,还望大人谅解。”
越临川放下嬉笑态度,“直说便是。”
喻青不觉压低了声音,“越大人知道前日晚间皇上下旨,说这几日身体欠佳,命三殿下入宫侍病?”
“不知。”
“旨意是由内侍传过去的,故而朝中诸人多数不知,下官原以为只是寻常吩咐,但三殿下自此之后再未出宫。大人知道内宫势力由陛下直接统辖,下官这两日用尽解数也无法取得三殿下的半点消息,下官恐怕,侍病是假,软禁是真。”
越临川目露惊愕之色,片刻深深皱起眉头。
“下官甚至担心,三殿下是否……”
越临川摇头,“陛下若想对三殿下下手,不会拖到现在。”
“但陛下若想保全六殿下的皇位,不是不可能在临死之前赐下一杯毒酒。如今形势万分危急,下官知道三殿下最信任的就是越大人,因此找来大人商议对策。”
越临川一时无话。
三殿下最信任的,此刻远在天边,也许一世不得回还。
“……想得内宫的消息,在下知道一个人。”
“望大人明示。”
“太医院院判,翟怀羽。”
喻青神色疑惑。
“此人相当可靠,喻大人信我便是。”
“我方势力殿下对下官有过详细吩咐,有关这位翟太医,殿下从未提过一言半句。”
他知不知道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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