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上满是污泥与水藻,从乌黑的泥水中渗出浓重的血腥味:“妖主,好像是妖食人。”
青黛朝桥面上望去。碧玉桥向来以小家碧玉般玲珑精致闻名,又傍着当今贤王已故前王妃的故居,浣纱佳人与皇子的传说十分令人喜爱。但在青黛眼中,本是净洁的桥面上凝固了大片黑红的血迹,桥栏上也印着数十个触目惊心的血掌印。血印一直延伸至桥下,在桥尾处被什么给利落截断。
如同是这座桥所在的地界变为另一方世界,桥上笼罩着挥之不去的浓厚妖气,无疑是妖所为。
有如此戾气的妖,应是道行不浅。只是近些日子里并未听说有大妖私入人间。
青黛正蹙眉想着,背后被人轻轻一撞,她愕然回过头。
妖与仙,除非刻意,否则不会让凡人看见或碰到形体。
一张俊朗如皓月的脸映入她眼底。少年锦衣玉冠,眉目张扬凌厉,疑惑地回望了一眼身后。这张脸的主人,数千年前曾撑着一柄伞,背对着十里江雨烟岚,朝她轻轻笑着:“来,叫声仙君听听。”
青黛眼中蓦然涌上一层泪雾。一千多年不曾有情绪波动的脸上如冻冰破裂。她茫然而又委屈地想伸手抓住少年,但少年已回过头去。那时的雷海滔天曾日复一日地在她梦里重演,但从未有一次如此清晰。她仿佛又看到那人背对着自己,用薄凉的语气对她说:“别再相见了吧。”
“妖主。”侍灯不知何时已走到她身后,扶住她的手。青黛茫然地回头看她,眼泪已不知流了多久,脸上一片濡湿。
侍灯虽心中疑惑,但还是十分善解人意地对她道:“妖主,方才那个凡人,应是人间帝王最小的儿子,睿王聂江寒。”
青黛擦去泪,问道:“他这一世……过得好吗?”
侍灯点头:“他本是皇帝最宠爱的小儿子。只是一心沉迷剑道,无心朝政。虽无实权,但也算过得逍遥了。”
堪堪欲停的风雪忽又狂起,三两奔波的行人中早已不见少年的踪影。青黛似是想起什么,眉头缓缓蹙紧:“可他身上,似乎有妖气。”
大雪愈急,天色渐暗。
贤王府邸,聂江寒拜过了王嫂怜歌的灵位,又褪下满身积雪的行头,喝了碗热腾腾的姜汤,泡过澡,才不紧不慢地去见他的同母王兄,贤王聂景行。
聂景行近日里身子不是很好,一脸病容。见聂江寒不咸不淡地向自己请了安,眉宇紧皱,咳了几声道:“我知道你因怜歌的事埋怨于我。可城中的流言你也应听到了。父皇又亲自降旨命我休了怜歌,我也……”
聂江寒眉头一抬,俊俏的脸上挂着淡淡的讽意,道:“我明白你也苦,毕竟王嫂一把火烧了的是她与你刚出生还未足月的儿子,我哪敢再怨你?”
“你!”聂景行一气,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聂江寒只是站在一旁淡淡望着,待他缓过一口气,才又缓缓开口:“你也信他们的话,觉得王嫂是妖?”
聂景行面色苍白,紧抿着唇,坚毅的脸上不知是隐着痛苦还是无奈,轻声回道:“人言可畏。”
许是觉得多说无益,聂江寒转身便走。走至门口,回头望了聂景行一眼,一双漂亮的眼中满是寒霜与轻蔑:“当初你将王嫂十里红妆抬进王府时,许的可不是抛妻弃子的诺。再说,这世上哪有什么妖。”
屋内,聂景行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缓缓闭起眼。他的手在袖中不知握了多久,指甲中全是在掌心掐出的血。他低低笑了几声,满面苍凉与悲哀。
夜色已深,大雪初停时,贤王聂景行病重不起,王府内一片慌乱。一辆马车不知从何处行来,走下一个娇俏可人的少女,叩响王府的大门。
王府家丁来开门时,本是不耐的神色,突然恍惚了半晌,眼中闪过一道妖异的绿光,侧身将少女与马车中人迎了进去。
青黛换了一身药师行装,身后跟着侍灯,踏进聂景行房中时,聂江寒正守在床边。通明烛火下,那张脸依稀是比记忆中更为年轻的模样。没有后来那人眉间长隐的几分沉重,更加张扬锐利。
她又微微红了眼。身旁家丁上前禀报大夫已至。她看到聂江寒抬眸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还是给她让出了位子。
聂景行的病来势汹汹,来的也十分蹊跷。青黛虽不会医术,但一眼便能看出他周身萦绕的妖煞之气。那是恶妖缠身所留下的气息。青黛装着把了一会脉,朝侍灯望了一眼,侍灯会意地从药箱中取出一颗雪白药丸。药丸一从盒中取出,满室便弥漫了一股冰寒的异香。青黛正要给聂景行喂下,便被聂江寒挡住手腕。
“你给他喂的是何药?”
他声音清冷疏离,以前,就算是她袭杀了女君那时,他都不曾用如此冷漠的语气同她讲话。
微怔的目光从他挡着自己的手上移开,青黛直直望向他,轻轻笑起来。她本就生的清丽淡雅,笑起来更是极美。她仔细地望着他的眉眼,柔声道:“我知道你们请了许多大夫,连御医都束手无策。这是能救他命的药,若你们不信我,他活不过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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