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尚易连着报了一串数字,嗤笑道:“估计倒着背我都会!”
虞连翘听得一怔,过了半晌说:“这个……也是我的号码,不过是以前的。我记得熟,常常弄混。”
谢尚易接道:“难怪呢。我给你发好几条短信,左等右等都不见你回。我电话打过去,居然是个男的接的,讲得一口东北话。我想邪门了,又打过去,还是他,后来还被他臭骂了一通。”
“对不起呀。”虞连翘木然地道着歉。
“我又没说怪你。当时我要是拨一下你的电话,或者让你打给我就好了。算了,不讲这个……”谢尚易讪讪笑道,“我刚刚到书店找你了,你不在,我就问她要了你的号码。”
“谁?圆圆?哦,她刚接了我的班。”虞连翘的反应比平日不知慢了几拍。
他咕哝了一句,听起来像“”,又像“真是的”。虞连翘弄不清,只听他唉声叹气地抱怨,“都是给机场大巴害的,不然肯定能赶上你下班。”
谢尚易是下午刚到的霖州,过年时他跟父母回了青岛。以往回老家,人就像脱缰野马,总是怎么疯怎么玩,可今年无论做什么,他就是提不起劲。不管那些少时的好友怎样撺掇,他只管在人堆里,懒洋洋地发呆。周围的喧闹让他觉得烦躁,甚至沮丧。
每天不知多少回,他对着手机里的时钟干瞪眼,奇怪时间怎么可以走得这么慢。真恨不得踹它一脚,让它滚得快点。因为这样,他就可以快些回霖州,他就可以快些见到她。
他从来没这样惦念过一个人。
是不是因为刚认识还新鲜,才会这样惦记?是不是因为她的难以接近,才会这样想要接近?谢尚易琢磨着自己身上种种不对劲的地方,可越是琢磨,越是迷惘。
这几乎是他有生以来过得最糟糕的一个春节。可现在,与她讲着电话,倒像有多少好玩的事似的,说个没完,又或是,他不想说完。
虞连翘却只心不在焉地听着,泛泛地应着。
“你在家对吧?”谢尚易突然问。
虞连翘应了一声,随即听到电话里回响的足音,还有卷在风中的呼吸声;便问道:“你还在外面?”
“我过来找你,好不好?”
“别,”虞连翘回绝得干脆。
“可我都到你楼下了!”谢尚易半殷切半无赖地等着她改口。
“下次好不好。我困得很,要睡了。”她毫不迟疑地浇灭他的期盼。
“哦,那行,”他还想说点什么,但话一到嘴边就断了,好像被风给吹散了似的。她那淡淡没有起伏的语气,那一点也不上心的距离感,再次挫折了他的自信和耐性。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他问,假如她有这样的意思,只要她有这么一星一点的意思,那就……那就怎样,他还没想定。
谢尚易折头往回走,像等判决似的等着她的答案。
终于他听到她轻飘飘的声音,“没有啊。”
“真的?”谢尚易不信似地问。
“真的,你怎么会这样想。”
“因为你总是对我爱理不理的呀,”谢尚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除了你,没人这样对我。”
“我就是困了,不太想说话,跟你没关系。”虞连翘揉着眼睛,她要怎么和他说她的心情,说这一天里发生的事,乃至她所经历的全部这些事。不可能的。所以,她只能这样避重就轻地敷衍他。
“那你睡吧,睡个好觉,我们改天再说。”谢尚易说。他知道无论什么事都讲究时机,而现在显然不是个好时机,她没有说话的意愿。大概是有什么心事的,她不愿透露,他便无从得知的心事。
与谢尚易道过再见,虞连翘缓缓搁下电话,连转身都懒得转,只往后退着。一步两步,退到无处退时,人一仰,倒在了床上。
其实她并不觉得困,只是累,几乎是精疲力竭的虚脱。她摊手摊脚地躺着,脑袋清空了般地发着呆,只是没过一会儿,便又把一切都记了起来。
最先是王辰。她无法不把今天见到的他与自己记忆里的他相对照。对照的结果是强烈的怀疑,也许,这些年她从未了解过他。也许他本就是这样的人。他身上的匪气,发狠时的表情,还有那些带血的伤口,她不止一次地看见过,可当时她从未多想什么,她一直那么相信他。虞连翘转念又想到她的哥哥,她那阴柔又固执的哥哥,是比任何人更信着王辰,也更护着王辰的。
大概是命吧?从前他们三人滚作一处玩笑打闹时,哪会想到今天的景况。无疑是命,除了它,还有什么能有这样的力量,让人世一切变得面目全非。
之后,不可避免地,虞连翘想到了李想。
她清楚他生着她的气,气她的吝啬自私,不肯付出。对此她无可辩白,她已经尽力了,可他不满意。这真是没有办法的事。现在,他一定还恨她。没有谁的感情路会一直平顺没有波折,她竟是一有问题就退缩,这么轻易地就撒手说放弃。他一定恨她的寡情薄意。
夜渐渐深沉,虞连翘横仰在床上,棕棚床垫早已老化得凹了下去,中间的木杆正好顶着她的脊背。寒气从手尖脚心一路窜上来。她的身体,如同死去了一般静静地发冷,不会动,但心内却是缠斗不休的二重奏,一个声音攀着另一个声音,蜿蜒向前。
他说,你总要认一次输,低一次头,总要有一次的;他又说,我等了你一个星期,就等你一句话,等你说一句不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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