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一张生锈的66号标牌从车旁飞速掠过。
树欲静(二)
看着被打烂的门锁,唐一霆已经预料到将要发生的事。
热拉尔一派闲适地靠在墙上,嘴里叼着雪茄。他像个看戏的观众,非常期待接下去剧情的发展。
“为什么不管什么事你总喜欢掺一脚。”唐一霆不悦道。
“咱们臭味相投。”热拉尔喷出一口烟说,“对破坏别人的好事情有独钟。”
“我干的缺德事可没法跟你比。”
脱下没来得及换的西服,唐一霆接过黎祥递来的外套,看了他一眼。黎祥脸上平静如水,或者那只是他洞悉一切后的淡然。
微微仰起头,唐一霆努力学习着黎祥的镇定自若,在去后院的路上,每一步都踩得扎实。
远远看到一个黑色的背影坐在走廊外的松木台阶上。他停下脚步,解开领口的两粒扣子,让自己顺利地呼出一口气。
午后安静的阳光里是毫不知情地盛开着的花朵。前几天掉落在花丛里的纸飞机不知什么时候被风吹了出来,机翼耷拉在枝叶上轻轻晃动。
他把外套披在衣着单薄的唐一路身上,随即在他身旁坐下。
“很难得你会主动找我聊天。”他说着,仰起头,让明媚的阳光打在脸上。他喜欢这个动作,喜欢被阳光照射的感觉,这让他觉得安全。
唐一路转头看他,嘴角略微带着笑意,说:“昨天秦清从图书馆找到一本介绍花草的书,据说矢车菊的花水可以洁肤养颜,用来泡茶能够治疗胃病。她给我泡了一壶,味道很清香。”
“是吗?”唐一霆没有回头,他眯起眼睛说,“那你尝过矢车菊真正的味道吗?”
“你尝过。”唐一路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嗯,我尝过。”唐一霆闭起眼睛回味着说,“一点都不甜,还有些苦涩,像在嚼茶叶,口感糟透了。”
“但你还是坚持吃了很多。”
“对。”想起小时候做的蠢事,唐一霆笑着点头,“对,我吃了好多,以至于花丛看着像被人从中间挖走一块。之后我就拼命拉肚子,腿麻痹了三天都没缓过来。那次把全家上下都吓坏了,除了老头子,他巴不得我们中间有一个人死。”
听唐一霆提起父亲,唐一路刻意忽略掉,说:“你发誓再也不吃了。”
“你记得真清楚。”脸颊晒得发烫,唐一霆低下头。身旁的人一直沉默不语。他长叹口气,对他微微一笑:“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猜到了真相。还真是让我有点措手不及。”
相对于唐一霆的措手不及,唐一路此刻更多的是平静。原本父母双亡已经给了他足够的打击,他还未来得及质问他们,一切便结束了。就好像他中途退出戏院,再回去时就只看到舞台上拉起来帷幕,他怪不了任何人,唯有带着遗憾平静离开。
但他没有消沉,因为那时的情况太特殊,他有病,还有白可。虽然二十多年来的精神之塔崩溃了,另一座已然建立。还有什么值得再纠缠的呢?
如果有,那就是最后的结案陈词。他想听这位当事人把所有的真相亲口叙述一遍,以了这么些年来的意难平。
“我被送走以后,你在医院住了几天?”他问。
“一周,”唐一霆说,“那几天我每晚都听到妈在哭,爸总是骂她,让她就当你死了,当从来没生过你。从那天以后,我就没办法走路。虽然腿早就恢复了知觉。我真是被负罪感折磨惨了,拼命让人在后院种菊花,拼命讨好妈妈,甚至不惜模仿你说话的语气神态和口头禅。可是没用。她身体本来就不好,没几年就病倒了。我高中开学的第一天,她去世了。也就是那天,我重新学会了走路。”
“可这并不是因为你的负罪感消失……”
“没有,我的负罪感从来没有消失。相反,我觉得自己应该下十八层地狱。为了不想被送走,我吃了整株的矢车菊让自己中毒,我装弱装可怜。我简直卑鄙。”
“别忘了当时你才七岁。你只是被吓坏了。”
说着安慰的话,他的目光从唐一霆的腿,落到台阶旁的草地,又从草地落到隔着花丛与道路的篱笆。那些蓝白花朵看久了,他也疲倦了。
“我会走路只是因为除了妈,这世上已经不再有,需要我去祈求怜悯的人。有时我在想,要是再让我选一次,我还会吃那些花吗?”唐一霆换了个姿势舒展双腿,他笑着说,“在妈过世前,我的答案都是肯定的。我会,我不想被送走。即使要忍受时不时被负罪感压得透不过气。”
“那为什么又后悔了。”
“你知道爸是个很专制的人,他把握着所有的财政,事无大小都要亲自过问。我没有自由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必须事事听他安排。每次我不遵从他,他就会拿妈的死来说事。你可能不相信,直到二十五岁我的经济都不能独立。我活的就像个傀儡。那时我特别想知道,你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我的日子也不好过。”唐一路说。
十六岁以后,他的养父母回到中国,他没有要他们一分钱,独自留下来打拼。社会种种的黑暗他几乎都经历过,被背叛,被打压,没有钱,也谈不上自由,最终他出卖自己的天赋做了一名脱衣舞男。
“我知道。”唐一霆说。他知道以后,痛骂着自己自私的同时,也忍不住从唐一路的遭遇中得到平衡。不然他那么辛苦留下来,受了这么多年心理上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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