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霎,雷允晴只觉得什么都被抽空了。脑子是空的,仍然保持下垂姿势的那只手是空的,躯壳内某个角落也是如此。喊不出来,没有眼泪,来不及惊恐,也不是悲伤,甚至感觉不到痛楚,只有刺骨的风刮到她脸上,吹得她睁不开眼,眼睛酸涩,心里更是一阵虚脱。
幸好是车顶灯管勾住了她,而她也及时抓住支撑物。才勉强逃过一劫。她屏住呼吸艰难的调整自己的姿势,总算获得一个舒服安全的角度,终于可以稍事喘息,此时已惊出满身的冷汗。
幸好他们下方并不是她想象中的万丈深渊。轨道的确是沿坡地而建,但在轨道和陡坡之间,还有一段平坦的缓冲空间,从这里落下去,也不过两三米的高度。轨道边上都是日久生出来的杂草,有这些草皮和泥土做缓冲,应该不会摔得太严重。只不过晚上能见度太低,雷允晴依旧不能分辨陆子鸣的落点。
她大声的角他的名字,怎么也不信他就会这样顷刻之间粉身碎骨。
然而没有人回答她,除了那簌簌的风声和她自己的回音,周遭里寂静得如一片死地。
她并不是刻意要放手,似乎只是人类的本能,当手臂负荷了无法承受的重量,在生死那一瞬间做出了趋利避害的选择。她不是金庸武侠里绝世神功的大侠,也不是奥特曼能打小怪兽,她甚至已经不记得刚刚那一瞬间的细节,一切都是猝不及防,发生得太快,她只是在大脑神经本能的调剂下做出求生反应。
他们之间的纠葛太多,有时候她甚至想,像他这样的人,上山擒虎下海捉蛟都不会死,生来就是为了一辈子折磨她的。可是没想到他会在这么一个情况下突然间不见了。悄然无声才是最深度的绝望,这样四寂里无人回应,对她来说,比死更加可怕。雷允晴不由得悲从心来。
是往上爬,回去求救援,还是跳下去,无论生死,与他在一块儿?
在这短暂而困难的环境里,她几乎没用多少时间思考,就迅速做出了决定。
她用手扒着边缘,顺着倾斜的车身,一点一点向下滑,凛冽的寒风不断的为她加大挑战的难度。就在此时,雷允晴好像听到了几声极低的呻口吟,她一惊,险些脱手坠落。
“陆子鸣,是你吗?”
风声呜呜,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刚升起的希望又熄灭了,正打算重新调整向下攀爬的姿势,微弱的声音再度从身体的下方传出。这一次她听得很真切。
“雷允晴,你是笨蛋吗?不好好在上面待着,爬下来干嘛?”
听到他这熟悉的命令口气,虚弱中带着点霸道,让她忍不住又哭又笑,喜极而泣。
她手脚并用的往下,到差不多可以稳定落地的高度,咬咬牙,松手往下一跃,终于狼狈的跌坐在轨道边的草地上,连滚带爬的摸索到陆子鸣的身边。
陆子鸣的状况不太好,整个人侧面蜷在草地上,把彤彤紧紧抱在怀中,大约是下落时用手臂护着彤彤的缘故,她倒没有摔到哪,只是陆子鸣垫在她身下的右手,已经没有知觉。雷允晴赶忙拨开他身上脸上粘着的泥土和草屑,小心的将他翻过来,检查他的伤口。他是侧面着地,幸好没伤到头部,只有侧脸在下坠途中被刮伤几道口子,最重的伤势就集中在右手,动一动都发出痛苦的呻口吟,应该是断了骨头。
而彤彤也伤得不轻,正如她前面所说,腿上受了很重的伤,到现在还在汩汩的流血。这么大的伤口不像是落下来造成的,应该是火车发生猛烈撞击时,被金属一类硬物刺伤。其他地方都是擦伤和刮伤,但是也够小姑娘受的了,此时蜷在陆子鸣怀里一动不动,已经奄奄一息。
不管怎么样,知道他还没死,雷允晴揪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下来,她长舒了口气,也许是因为终于放下心来,刚才一直忍在眼眶里的泪水却毫无防备的汹涌出来。
陆子鸣这下再也开不了重口了。他的眉毛依旧深深皱着,可眼里已没有了凶狠,只变作一种怜惜,静静的看着她:“你伤到哪了?很疼吗?”
雷允晴这才去看自己的手,刚才为了扒住车身,整个掌心都被刮得血肉模糊了,跳下来时膝盖也磕得不轻,反正全身没有一处不疼,被他这样一问,更觉得疼得厉害。
“早知道这一行会遇上这种事,当初我就该重金为自己投份意外伤害保险。”
她糊里糊涂的,不知怎么就开始胡言乱语。
陆子鸣看了她一下,在疼痛中仍然勉强笑了一声:“傻丫头。”声音低低的,淹没在风中,连他自己也听不太清楚,但她却是听到了。
她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走开。
“你要去哪儿?”陆子鸣忽然慌了神。
雷允晴没作声,在不远处车身与轨道脱离斜搭下来的地方,正好形成一块天然的避风港。青藏线行驶的沿途全部都是荒凉的无人区,车上的人肯定已经打过救援电话,但等到救援队赶到时,他们是否还活着?他们三个现在全都是伤员,断手的断手,伤腿的伤腿,要爬上去是不可能了,当务之急就是如何御寒避风,挨到救援队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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