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红军想了想,说:“那也不算什么亲戚,是我妈的一个什么表哥,五0年跑到澳门的,前年不知怎么的,还给我妈来过一封信,为这事,我爸还差点跟她闹离婚呢。”就问那女人:“妈,我表舅的地址你还记得吗?”那女人想了两天,才把那个人的地址想了个大概,后来还是管理处的一个办事员给反复核对,才最后明白的。刘大方就照那地址,以陆红军母亲的口吻,给那人写了一封信。足足过了一个月,都以为再不会有人来了,忽然有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来找“陈家英”,那是陆红军母亲的闺名。他叫朱一有,果然就是陆红军的表舅。当下办了手续,把她们一家人连同刘大方一起保了出去。叫了两辆黄包车,把他们五个人拉到他家,那是一个很旧的木阁楼,上边住人,下边开着一个手饰铺子,门口明晃晃地挂着一个“朱记金铺”的木牌子。
后院还有一间小木板棚,朱一有把她们母女安排住在里间,刘大方睡外头,实际上那只是一个门斗大的地方。说过了别来之情、海上之难以后,朱一有就让那女人为他家做饭打杂,给店伙洗洗涮涮之类。他又把陆红军送到皇后大道的一个酒吧里去做企台,一天能挣些小费的,回来如数交给他。刘大方没过两天也在一个制药厂里找到了活,一天三块钱,吃饭却得自己带。把钱都交给姓朱的,刘大方并无怨言,这好歹总是个栖身的地方,交了钱,寄人篱下的日子倒还好过一点。只是他看到那两个小女孩这时也给分派了活,气才不顺了。稍大的女孩不到十岁,小的那个才七岁多一点,朱一有却让她们每天糊药盒,就是从刘大方干活的那个药厂领来的活,一天两姐妹要糊三百五十个,才让吃饭。干不完或者没糊好,朱一有的老婆,那个长着一双大象腿的女人,就用一种恶魔式的声音骂,最后还动手掐她们,吓得两个小姐妹后来一见到她魂就丢了一半。
刘大方为此向朱一有提过,也求那女人不要对小孩子太狠了,被那女人给骂了个狗血喷头,朱一有对他也不满意了。刘大方看这两口子用心恶毒,分明是把他们当成会说话的牲口领回家来,给他们日夜不停地干活,就气鼓鼓地想:“怎么生一个法子治治这两个黑心家伙?”
他干活的药厂,在澳门可以说是一绝。五年前,一个拥有世界上第二大轮船公司的大富翁,越到老来,对医药越迷恋,尤其是着迷于提高性功能和长生不老之类的“奇药”。为此,他开了这家药厂,雇了一个更怪的人来经管。此人一半是药剂师,一半是炼金术士。他把药厂弄成一个各种中西药配方的实验作坊,每天那里冒着绿烟黑火的,散发着千奇百怪的气味,配制着也许永远也没人敢吃的药。刘大方只是个打杂的,对药类一窍不通,更不用说这些奇思怪想的产物了。他只是听说最近那个叫骆先生的药师又配成了一种新药,“叫安魂丸”,是为那些有心病并因此而不能吃、睡的阔太太们生产的,不管是疑心老公有外遇,还是为邻居美貌而嫉妒,抑或是怀疑自己来世可能要变成一棵树的,吃了这药竟然管用。事实上,刘大方发现,骆先生自己在试用了一丸“安魂丸”之后,好几天都昏头昏脑的,好象不省人事一样。他就偷偷地弄了三丸,晚上在朱一有两口子吃饭时,给他们下在了最爱喝的芝麻粥里。
朱一有两口子人事不知地连睡了两天两夜,在此期间,金铺也没开门,所有的人都放松神经,能吃的就去吃,能玩的就去玩。刘大方特意向骆先生请了两天假,带着那两个小姐妹去海边玩,捡了好多螃蟹回来煮着吃。可笑的是,朱一有两口子并不是马上发现自己少活了两天的,一醒过来,就急如星火催人干活,俨然是走在时间前面的人。后来,他们终于知道自己受了捉弄,而且是刘大方干的。朱一有把刘大方的铺盖卷扔出了门,他老婆更跳着脚骂,不许他再登朱家的门。刘大方轻蔑地一笑,说:“再见,朱大善人!”就一梗脖子走了。气得朱一有两口子在背后干张嘴,一时不知骂什么好,终于什么也没再骂出来。
药厂的骆先生倒很同情刘大方,因为在他的奇怪生产中,刘大方用他的好奇和钦佩,给骆先生以支持,使他觉得这小伙子将来是个可造人才,有可能的话,将来可能让他也学点技术什么的,给他当个助手。他把厂里的一个门房辞了,因为那人吸大烟成瘾,竟从厂里偷药材当大烟,每天抽得跟云雾大仙一样。刘大方就接茬当了门房,晚上就睡在那里,白天兼着打个杂什么的,都不耽误。
离开了朱家,刘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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