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服侍他洗了一个澡,将他的头发梳理整齐,他就沉沉地睡死了过去。在梦中她听到他咬牙切齿的磨牙声。她知道他对这次平级调动很无奈,像是一只斗败的j被逐出了圈子,从顶楼被赶到了楼下的大院子里。准备在另一个圈子,再进行一场角力。如今的官场什么时候变成了角斗场了呢?而且全无规矩,缺少游戏规则,就带有长官们很大的随意性了。今早起床后的精心梳洗打扮就是为了塑造一个崭新的形象,进入一个全新的、完全陌生的环境,使停滞的事业重新开始。
华敏转身从壁橱内拿出熨烫得挺括一新的那套皮尔卡丹西服,帮他穿上。她给了秦东方一个亲切的只有他们夫妻之间才能体会的眼神,说道:“东方,你今天很神气,倒像年轻了十岁。”
她将丈夫常用的那只咖啡色牛皮公文包递到他的手中,她知道那包内其实并没有公文,只是一张组织关系的介绍信,和一只真空玲珑玻璃杯、一部摩托罗拉小手机。
秦东方像往常一样在七点四十五分就来到了政府机关宿舍楼的楼下,等候他在副秘书长任上乘坐了四年的那辆银灰色丰田皇冠轿车。然而,他的坐车没来,来的是出版印刷局的黑色奥迪,还迟到了十分钟,这使一向像钟表那样守时的秦东方多少有点不愉快。这点小小的误差反倒提醒了他,使他想到如今他是新任出版印刷局的副局长,再也不是省政府的副秘书长了。
当然秦东方脸上还是很淡然的样子。因为他深深地知道长官骑马,士兵走路,这是在井冈山时期就形成的传统,官场只能按等级分配坐骑,随着物质生活的提高,这坐骑也由马换为吉普车、小轿车了。
他想起他在任省政府副秘书长时也是这样,坐的是省政府秘书长庄洪生换下的那辆银灰色的皇冠。不过那辆旧皇冠,虽然跑了近10万公里,由于保养得好还有八成新的样儿,车体线条流畅,车身宽大,车子行驶起来平稳而无声。他内心是极喜欢这辆车的,那种车型现在的丰田公司已不再生产,但是行驶在宽阔的公路上,倒也显得很别致,再加上那是省府的小号牌车,无论行驶到哪里警察总是彬彬有礼地表示敬意,尤其是开进省府大院的那一刻,门口的武警还要敬礼,这不是所有坐小车的人都能够享受的礼遇。有几次驾驶员不慎违章,警察也只是态度和蔼地提醒驾驶员同志要注意首长的安全,然后敬礼、放行。这首长两字听起来真他妈舒服,一般来说,这是他们称呼来视察的党和国家领导人的专用名词。这种特殊的礼遇使他的感觉很好,因此他对那辆车十分钟爱。这就像是一幅赏心悦目的风景画,画中挺拔着一棵棵高大的松树,中间一条洒满阳光的小路逶迤着通向远方,画面腾现出金色的辉煌;就像是一首大气磅礴的交响曲,这曲子旋律铿锵,基调昂扬地由低音向高音升调,终于达到某种至高至美的境界,使人欢快奋发。尽管这画、这曲也许有了年头,但出自宫廷、官场是毫无疑问的。那是人生的一道亮丽的风景线。然而,这道风景线由于他的平级调动,随着皇冠车的消失而变得十分遥远而暗淡。
拿破仑说过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显然不想当大官的干部绝对不是好干部,那会使人得过且过。以某种看破红尘似的恬淡和随意,对待工作、事业及其他,就很难作出突出的成绩。他怕遇见这种老油条似的下级,他自己绝不是这种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角。对每一项工作他都是极其认真的,可以说是一丝不苟的。只是这工作如果涉及到有政治背景的权势人物,他才会变得小心谨慎起来。他不能容忍哪怕有一丝一毫的疏忽,而影响他心目中的事业。尽管时下人们不屑地称之为仕途。既然进入了仕途,就要向一个一个台阶冲刺,与其让那些贪官污吏窃居高位,还不如我等良善正直之辈担当重任,为群众干些好事,谋点福利。他心中一直是这么想的。
而眼下从车子开进这个置身于机关大杂院一角的出版印刷局起,他心中就会涌起一种莫名的烦恼,这里缺少大官场的宁静、安谧、肃穆、庄严,即使勾心斗角,相互倾轧,也是在彬彬有礼、水波不兴的外表下进行。而小官场的气氛就有点压抑、嘈杂,人们显得心烦气躁,个个野心勃勃似的,缺少风度和涵养。总之,一切显得粗犷、直白,甚至有点迫不及待,猴急巴巴丧心病狂似的,使人瞧不起。
想到这里,他心情有点沮丧,像是一只被单独豢养的高级金丝猴,被放逐到乱哄哄的猴山中那样,今后也只能入乡随俗去抢食、捉蚤、抓痒痒,显出一副穷凶极恶的俗相来。
秦东方是一个性格内向的人。因出身寒微,迈步官场,如履薄冰,小心谨慎。违规越矩的事,出格出头的事,暗藏风险的事,他是绝对不愿尝试的,因而使人感觉他似乎城府很深,难以接近。其实那都是缘于他那兢兢业业,一步一个脚印的人生之旅,得益于风诡云谲的官场历练。他,一个建筑工人的儿子,没有丝毫的政治背景,完全靠自己的勤奋、刻苦和为人处事的小心谨慎。他能在四十五岁的年龄,混到副厅级的位置着实不易,因而对这千辛万苦换来的优越位置就格外珍惜,其潜意识当中当然有着光宗耀祖的念头。就如同古代士人那种十年寒窗苦读中隐藏着的“学而优则仕”的念头一样,潜台词就是“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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