阉官姜离放下床榻外的帷帐,接近子时,王宫里开始安静,大多数人都已经进入沉睡中去,伺候好长安君成蛟,姜离到寝殿门口,随手指了一名静候的宫娥,说:“今晚你在帐外守夜,还有……你,甘橖!”说着他又转面向夷简,“你跟她一起,你刚到二殿下身边,凡事,多细致学着点。”
“恩!”夷简点头,不想他却白她一眼,道,“恩什么呀,以后回话,要自称奴才,这是秦王室的规矩。”
……
守夜,那是要一夜不眠,保持安静的站在主子的寝床边,任他在半夜里随时差遣,但是哪个守夜的下人敢说自己真正的片刻不休不乏,六个时辰内完全的清醒肃然,反正同夷简一起的那位宫女不是。
到半夜,夷简看着她,看着她,头从端正的姿势到渐渐的垂落,垂落……连打了好几个呵欠,双眼无神的眯着,眯着,终于,还是不由自主的将整个身体靠上了身边的帷帐木柱,夷简看着她,有些感慨,这是属于奴人的无奈,想要生存,同样需要在夹缝的困劳中得以片刻的休息。
帐内,榻上,不经意,又是……一个翻身……
之所以说又是,那是因为从夷简听来,罗纱帐内的人,一直,都发出这样轻微的细响,好像他并没有睡熟,时间过的缓慢,殿内的光线昏黄,北面墙上的一扇窗,敞开着,可以看见远处宫墙的y影,凉风,也透过这扇窗子晃了进来。
嘶——
又一道,绸被的摩擦声,却并不伴随该有的沉睡中均匀的呼吸。
终于忍不住,夷简走近高高垂落的帷帐边,尝试性的,轻声说道:“二殿下,您睡不着吗,奴才,会一些简单的指法推拿。”
半晌,内面没有反应,夷简心想,或许自己错了,他大概只是熟睡中好动,但是就在她低头准备转身到远一点的位置时,帐内的人,突然开口:“进来!”
进去,这是好事,是与他拉近距离的第一步。
夷简进去,榻上,二殿下成蛟依旧斜卧着身体,抬头看了夷简一眼,他问:“你会什么指法?”
残酷的相遇 (2)
夷简到床榻尾端跪坐,答:“二殿下睡不熟,那是因为身体的经脉不得畅通,上星x的血y滞留,可以捏拿足部。”这是燕曾经对她说过的话,这会她拿出来照搬,说完,她谨慎的执起二殿下的单足,放到自己的膝盖上,凭着记忆中的印象,从轻到重,缓缓的捏拿,按摩,手指张弛有力。
这也是她曾经从燕身上享受到的独有的伺候。
成蛟半趴在床畔,有些惊讶的注视着她,脚底,突然传来一阵阵痛意,让他下意识就皱起眉头,然而片刻,这样的疼痛,酥麻,又让他的身体在不经意间舒展……
(二)
同一片昏黄的半夜,几十道宫墙之隔——
乾年宫殿后的巨大方池边,一排绿意盎然的杏树,扇子一般扁平的叶被风吹的沙沙轻响,清澈见底的水面波纹横动,载浮起残落的树叶,时间静逝,地上暗沉,空中青碧如一片海,略有浮云。
铺着青砖的池边窄道上,嬴政的身影倚树而立,水里的倒影风影绰姿,树枝盘随,前两场雨后快要入秋,此刻的空气带有一股湿润,已经稍显的冰凉。
又是失眠!
叫他痛恨的失眠,他不禁快要丧失深夜里睡觉的本能,他的失眠,逐渐到了病态的趋势,长年累月的戒备让他一到夜里,浑身的感官就异乎寻常的警觉,他疲于这样的劳累,疲于这样无休无止的精神乏力,二十一岁的年纪,却仿佛活到了不惑之年,眉头,竟有了点浅浅的印痕……
盯着碧波的清水,他想起夷简!
尉缭带了她的话,说护城河巷子深处的屋宅,他不得再去了,说去雍地,就几天,等回咸阳,会到第一次遇见的地方,找他……第一次在咸阳遇见的地方,是湖边琼花的对岸,满簇花x围绕的五瓣玉蝶花,尘纷混淆,盈株蕊簇,袅玉枝叶,纯白的瑰丽。
会到第一次遇见的地方,找他……这一句,让他对她,不禁有了期待……
时辰如梭,昼夜交替。
隔天清晨,夷简在长安君成蛟的脚下醒来,其实也不过闭眼了个把钟头,成蛟动了一下身体,夷简就立即从床榻尾端爬起,成蛟睁开双眼,坐起身,讶然的看他睡意惺忪的眼,问:“你在帐内,替我捏了一夜的脚?”
夷简微笑着答道:“这是奴才的本分,奴才很高兴伺候二殿下。”
这是故意,故意的谄媚,于夷简还是第一次,不过第一次,她也并不生疏,说起来不仅顺其自然,还大言不惭,捏了一夜……当然不可能,他睡熟后,她就停止按摩,坐在床尾休息,直到一个时辰前才终于迷迷糊糊的趴在他腿边睡着。
残酷的相遇 (3)
盯着他的笑脸,成蛟竟忽然一阵恍惚,记忆深处的脸,再次与眼前的重叠,有那么一瞬,他想,若是她对他也是如此的微笑……足矣了吧……
嘴角勾起一撇怪异的笑,成蛟再次开口:“感谢上天吧,你居然能有机会与我同帐,选好主子,尽心的伺候,也算是保住你一条小命。”
“是!”夷简点头,点的认真。
听见帐内成蛟的声音,侯在外面的姜离立即在外面低声说道:“二殿下,起了吗,下人们都准备妥当,辰时就启程回雍地。”
“起了!”成蛟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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