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乔家,在鹦哥和唤茶的扶持下见过乔伯崦和两位姨娘。紫菀知道这比不得是在吴家,别人都不认识她,怎样行事都不要紧,这些人可是看着她长大的,行动说话错不得一点。当下谨言慎行,不苟言笑。好在之琬平时就是这么个性子,旁人也不觉得有异。见过长辈后,云姨娘让她回自己房去休息,和翠姨娘、鹦哥唤茶把她送回旧居。
紫菀看这个地方四十年丝毫没变,只是更新洁光鲜一些。重回旧居,心里说不出的感慨。
两个姨娘离了乔伯崦跟前,有说有笑起来,问长问短,吴家的兄嫂对她可好?姑爷对她可好?两个丫头你说我笑,又比又讲,把早上的笑话说了一遍,引得两个姨娘也笑。云姨娘说:“我早说过吴家没有长辈在,真是最好不过的一门亲家,真是说对了。”
稍时摆上中饭,几碟子精致小菜,还有一小碗长寿面。紫菀觉得自从来了这里就是不停的吃,奇怪的是也没见这里的人胖过,倒是爸爸秋白,有个胖胖的肚皮,看来西洋的食物营养确实是好。
云姨娘倒了一小杯女儿红,道:“今天即是琬儿新娘婚三朝回门,又是二十岁芳辰,双喜临门,我和你翠姨贺你一杯,我们虽然都不吃酒,但这杯还是喝了。”
翠姨娘也向她敬酒。紫菀不敢多说,小口慢慢喝了。心想,我们回来就是为了给外婆庆寿,没想到岁月变换,日子倒是丝毫不差。她甚少喝酒,这一杯酒下去,眼圈和脸颊就微微有些红了。把面吃了半碗,瞌睡上来,神情困顿。她昨晚大半夜没睡,这会儿酒足饭饱,便思睡眠。
云姨娘忙让两个丫头扶她回去睡下,放下帐子,又放下窗上的竹帘子,门上的竹帘子,一屋清幽,正好寻梦。
梦中紫菀飘飘荡荡地离了房间,一路来到乔宅的中堂,堂外堆得满满的花圈,里头是黑压压的人群,个个神情肃穆。璧上挂满了挽联,当中一个大大的“奠”字,两边的挽联写的是“音容宛在,懿德长存”,看落款,文是蒋先生所撰,联是张静江先生所书。而堂中在致词的正是张静老。紫菀虽没见过他,但在报上看到过他的照片,这一见就认出来了。曾听妈妈说外公和南浔张静老是青年时期的朋友,看来是真的了。吴镇和南浔甚近,张静老这些年赋闲在家静养,今日亲来致悼,真是难得。那身后棺木中躺着的,就是外婆吧。她飘过去弯腰探视,棺中人小小一张素容,满头银丝,盖着一张薄被,合掌放在胸前,手下是一枚玉璧。
她一见这枚玉璧,不免心惊。再看左边,爸爸妈妈都在,穿着黑衣,袖上戴着青纱,妈妈鬓边镶着一朵白绒花,两人都在拭泪。紫菀叫道:“爸爸妈妈,我在这里,我想死你们了。”但两人却似乎没听见。紫菀心头一沉,再看旁边站着的一人,穿着妈妈的黑色旗袍,剪着童花头,神情呆滞,不是自己是谁?身后站着夏阳扶着她,两人看似亲密无间。紫菀想我在这里,怎么还有一个我也在这里,忽然那个紫菀抬起头来,透过虚空看见了自己,眼睛一亮,张口说着什么,却是听不见。
紫菀摇头道:“你说什么?我听不见。”那个紫菀急了,张嘴又说了一串话。紫菀看看那后头的夏阳,垂首静默,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手却搁在那个紫菀的腰间。不觉冷笑,道:“好,这么快你就把我忘了。”又冲着秋白吴霜叫爸爸妈妈,他们也是毫无回应。紫菀心冷之极,道:“真的是两个世界了吗?是谁在我的身体里面,假扮我?抢走我的爸爸妈妈和表哥?你们口口声声都说爱我,叫我宝贝达令,怎么我的魂灵儿不见了你们都没发觉?由得别人冒充我?”还想逗留,与父母讲话,魂儿却不听,径自飘荡开去,离了灵堂。
紫菀哭道:“别让我走,让我留下,我要妈妈。”哭着说着,从梦中醒来,半晌才知道是梦。但她心知那不是梦。外婆确实是死了,就在那天,倒在自己的脚下死去,爹爹妈妈请张静老来主持了哀思追悼。顶可气是夏阳,平时总说怎么怎么爱自己,自己的魂灵离开了,他竟会没发现?还和别人卿卿我我?那个抢了自己的生活的人是谁?
该不是外婆乔小姐之琬吧?紫菀这么一想,吓得流下泪来。她从不是个爱掉泪的人,这下是真的又惊又怕又是伤心。被奇怪的命运抛在了过去,一直那么疼爱她的亲人竟都没注意到,怎不让她心酸。她用手背抹去眼泪,但不听话的眼泪抹了还有,抹了还有,只好在床上寻摸手帕。手摸到枕头底下,像是有件东西,拿出来一看,正是她昨天找了一天的那枚玉璧,外头包着一张半新的手帕。她用手帕擦着眼泪,抱着玉璧痛哭起来。
第三十一章 却扇
第三十一章 却扇
她正哭得伤心,外头唤茶说道:“姑爷来了,小姐在屋里睡午觉呢。”打起帘子,让吴菊人进来,说道:“小姐,姑爷来接你来了。”
紫菀“唔”了一声,把玉璧塞进枕头底下,翻身朝里装睡。
吴菊人听得这一声“唔”,鼻音重浊,像是带着哭音,不放心起来,撩开帐子坐在床沿上,让帐子仍旧垂下,海棠色的帐子把两人隔在一个小空间里,一时春意四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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